四、嬴蕩征巴蜀,張儀一欺楚懷王(2 / 3)

三軍將士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張儀怔怔在站在原地,神情木然。征蜀之軍幾乎抽調了秦國大半的兵力,齊、楚兩國會否趁機犯境?倘若果真來犯,後果不堪設想。

嬴駟抖了抖身子,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把張儀拉到一邊,“相國,我同意你的意見,不日你便赴楚吧!”

敢情是嬴駟已將這事與羋氏提起過了,所以不怕羋氏聽到,所以他們談論時遠離了群臣,卻正好在羋氏的旁邊。羋氏聞言,嬌軀微微一震,她瞟了眼嬴駟,雖說他笑得有些勉強,但從他的神色間可以看出,他真的放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舍等於是不得,想來嬴駟是看透了這些。羋氏吸了口氣,此時此刻,她好生佩服這個男人的胸襟,他的胸懷容得下萬川,他的心自然也可以誌在天下,在這個戰火不絕的時代,有此誌向者不在少數,然胸懷廣闊者卻是寥寥無幾了。

張儀卻是怔了一怔,他狐疑地看了嬴駟一眼,確信其不是在開玩笑後,忙躬身把手一拱,正色道:“張儀定當竭盡全力保護秦國的利益。”

嬴駟歎了一聲,“相國為我秦國所操的心,不比我少,豈會損害我秦國利益。”

張儀一聽此話,不由得大是感動,“此乃臣子本分,豈敢居功。王上不將此事在朝堂上公開討論,是怕眾臣記恨張儀,王上為張儀著想,張儀豈能不知?因此,張儀必誓死以報我王之恩。”

“你我之間,名為君臣,何異手足?”嬴駟笑道:“這些酸溜溜的話就不必多說了,去準備準備啟程吧。”

張儀去了楚國後,對他此次的邦交活動,所有人都不擔心,因為他帶去了秦國的六百裏江山,以楚懷王的脾性,必然是見之心動。

果不其然,楚懷王一聽說秦國要把商於之地雙手奉送,立時便眉開眼笑。

事實上,商於對嬴駟來說是個心結,對楚懷王而言,也是個極大的心結。那本是楚國的土地,讓秦國奪了去後,一直沒能夠再奪回來。如今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將六百裏商於之地重新劃入楚國的版圖,何樂而不為?再者與齊結盟,也不過是為了對付秦國,從秦國手裏搶些土地,如今不用搶了,自己送上門來了,也是件皆大歡喜的事。

於是楚懷王就答應了張儀的要求,隻要秦國送還土地,楚國馬上就與齊國斷交。張儀卻道:“國與國之間的邦交,無異於生意人做買賣,隻有在楚國與齊國已斷交的前提下,秦國才會把商於之地奉上,唯其如此才算是公平交易。王上要是不放心,隻管派個使臣與我一起入秦,但要我得到齊、楚斷交的消息,便馬上讓秦王畫押簽字。”

楚懷王一想也是,做事就得公平,不公平何來交易?當下派了兩路使者,一路去齊國,一路隨張儀入秦。

張儀入了秦後便說,先等楚國那邊的消息,隻要楚齊斷交的消息傳來,他就馬上找王上簽訂國書,叫楚使姑且在驛館住下。楚使也十分的客氣,說:“不忙不忙,我在秦國多住幾日無妨。”

誰曾想楚國與齊國斷交的消息傳來後,秦國方麵依然沒有動靜,非但秦王那邊杳無音訊,連張儀也未見蹤影。如此一來,楚使就有些狐疑了,但轉念一想,許是國事繁忙,抽不出時間來,不妨再多等幾日看看。

豈料旬日之後,依然音訊全無,這下楚使急了,去了相府處,下人說這幾日來未見相國,去王宮時,也未能見著秦王,隻聽內侍傳話說,此事乃張儀經辦,需找他才是。楚使聰明,聽聞羋八子與相國交好,便帶禮物去其處相問,豈料八子一句話不在正題,話語之處盡在天氣好,風光好,大膽至極,還要與楚使去郊遊,嚇得楚使連連後退,找個托詞便退了出來。

楚使一看這勢頭,覺得有些不對勁,使人去稟報了楚懷王。楚懷王聽到這消息後,也覺得甚是奇怪,按說邦交之事,事關重大,張儀在楚國當廷說了要以商於相送,不該是信口胡謅,那麼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呢?楚懷王思索半天,突然有所覺悟,想來秦國是覺得楚國與齊國斷得不夠徹底,才有這番刁難,要是楚、齊兩國徹底翻了臉,秦國也就無話可說了。當下又派了一人赴齊,叫他去罵齊國,罵得越難聽越好,最好把齊宣王罵得狗血淋頭。

被派去的那人口才甚好,一到了齊國,以楚使身份見了齊宣王,在兩班文武麵前,當麵大罵齊宣王,罵完之後說道:“此乃我王之主意,我隻是奉命行事而已,所謂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你要恨便恨我王吧,反正我王恨不得與你斷交,且斷得幹幹淨淨。”

田辟疆麵白若紙,兩眼圓睜著,恨不得將楚使一口吞了。但是他十分能忍,咬著鋼牙咽了兩口唾沫,然後叫楚使去告訴楚懷王,熊槐(楚懷王)昏庸,齊國不屑為伍,齊、楚兩國永不相交。

如此一來,齊、楚兩國的邦交便徹底斷了。那楚使回楚後,將在齊國當廷大罵一事詳細陳述了一遍,楚懷王聽後,龍顏大悅,讚他做得好。

此時,恰巧屈原從魏國回來,聽到了此事,當下就把臉一沉,吹胡子瞪眼地把楚懷王罵了一通,“與齊結交,乃為防秦弱楚,我好不容易促使齊楚交好,你卻生生把他斷了,若是秦國翻臉不認人,楚國危矣,此舉分明是要把楚國往火坑裏推!”

屈原本姓羋,羋姓是楚國國姓,與楚懷王屬同宗同族,因此楚懷王平時對他十分忍讓,這回雖在眾臣麵前被駁斥了一頓,卻也是不怒,“與齊交好為何?無非是要得到秦國的土地,無非是想奪回失去的商於之地,如今可不費一兵一卒拿回失地,還不好嗎?”

“土地呢?”屈原漲紅了臉,那神情仿似恨不得上去把楚懷王揍一頓,“張儀乃欺世盜名之徒,靠的是一張利嘴行走天下,他兩嘴一張,無憑無據,他的話你居然也信?你個昏君啊,要是與齊國斷了邦交,到時商於之地也無法拿到,楚國便如何是好?”

楚懷王性子再好,被罵到這份上,也動了怒火,“秦國若是不給,我便打到他給了為止,商於勢在必得,你休得在此聒噪!”

另一廂,嬴疾也被弄糊塗了,便跑來找嬴駟相詢。

嬴駟笑道:“相國離秦時曾與我說,要誓死保護秦國的利益,以報國恩。他這一招我卻也沒有想到。”

“相國果真是要戲弄楚國?”嬴疾露出抹不可思議的笑容,“這一招妙是妙,卻是恍如市井小人所為。”

“戰爭便是正大光明了嗎?那是公然的大屠殺!”嬴駟正色道:“相國此舉,可令齊、楚破盟,拯救了我多少秦國子民的性命?”

“下一步該當如何?”

“相國既出此計,必有全盤計劃。”嬴駟信心十足,眼裏閃出一抹狡黠之色,“相國這幾日病得厲害,你我一同去探望一番如何?”

嬴疾會意,哈哈一笑,與嬴駟一同去了。

及至相府,見張儀獨自一人,悠然地坐在太陽底下,微眯著眼,一副很是享受的樣子。下人見是王上來了,急忙要入內去稟報,嬴駟卻將他拉了回來,並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與嬴疾兩人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去。

到了張儀跟前,嬴駟蹲了下來,伸出雙手給張儀捶起腿來。張儀唔的一聲,索性把腿伸直了,說道:“膝蓋處,酸得緊,來兩下重的。”

嬴疾在一邊憋著笑,把一張黑臉憋得通紅。嬴駟在他的膝蓋處捶了兩下,問道:“輕重可否?”

“可再重些……”話音未了,張儀聽出不對勁了,猛地一睜眼,見是王上在給自己捶腿,倏地收了腿,拜倒在地,“臣該死,不知王上駕到……”

“好了好了,起來吧!”嬴駟擺了擺手,“相國悠閑得緊呐,看你這一副紅光滿麵的樣子,想是病好得差不多了!”

張儀訕笑道:“臣這是無奈之舉。這段時間以來,不敢出門半步,也不敢去見王上,在家裏著實悶得慌。”

嬴駟問道:“相國這是要躲到何時?”

“齊、楚斷交之時。”

“我告訴你個好消息。”嬴疾神秘地笑了笑,“在我去見王上之前,楚使到我府上去了,說是齊、楚已然斷交,而且十分之徹底,央求我去與王上和相國說說,把之前承諾的土地給了他們。”

張儀神色一振,“如何徹底法?”

“楚懷王派了一人,到了齊廷之上,指著田辟疆的鼻子,大罵了他一通……”嬴疾未等說完,自己便笑出聲來,“田辟疆何曾被人如此罵過,氣得一張臉拉得比驢還長!”

嬴疾說完,君臣三人忍不住仰首大笑。

隔了會兒,嬴駟抹了把眼淚水,突然把目光定格在張儀頭上,張儀不解,問道:“臣頭上可有異物?”

嬴駟伸出手,在張儀的頭發上撩撥了幾下,挑起幾根白發來,歎道:“相國,你也有白發了!”

張儀不以為意地說:“王上,你也有了!”

“是啊,時光荏苒,轉眼數十春秋,瞬間便是老了。”嬴駟眉頭一皺,卻像是勾起了什麼心事,“最近我常常在想,什麼江山永固,那都是騙人的話。”

嬴疾一怔,“王上怎會作如此想?我等披肝瀝膽,拓疆擴土,為的便是統一天下,保我大秦萬年。”

張儀看著嬴駟,心中突地掠過一抹涼意,“王上這一生,胸懷大誌,再苦再難,也是笑看風雲,何時曾怕過,今日卻為何沒來由的說這等喪氣話?”

“我等嘔心瀝血打下的江山,若是後世子孫不肖,旦夕之間便可被敗了。”看著嬴駟唉聲歎氣的樣子,張儀和嬴疾對望了一眼,心中同時冒出兩個字:立儲。

正所謂歲月不饒人,兩人均是嬴駟之近臣,近段時間以來,發現嬴駟突然間多愁善感起來,宮裏關於立儲的傳言也是越傳越多,不管是張儀還是嬴疾,早已敏銳地感覺到,一股危機正在慢慢逼近。然兩人雖都是當世獨一無二的智囊,但麵對這種事,卻也是有心無力。特別是張儀,雖說是當朝寵臣,但歸根結底畢竟是外臣,不宜在這種事情上插手,因此當羋氏來相詢時,他也並無良策,隻叫其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