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茂的心怦怦劇跳,他能感覺到從背後傳來的一股殺氣,這殺氣浸透了他的肌膚,直入內心。他善謀略,工於心計,甚至很會猜測他人的心思,可是此時此刻,他卻猜不透嬴疾的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
甘茂此時十分明白,一旦他心目中的新王與嬴疾想的不是同一人,那麼嬴疾就會幹淨利落地除掉這個隱患。
甘茂的方寸徹底亂了,一時難以決斷。當下把牙一咬,將樹枝擲於地,突地轉過身去,說道:“甘茂乃外臣,不該參與王室之事,一切當由右丞相定奪,甘茂絕無異議!”
嬴疾鐵青的臉緩和了下來,把身子一側,道:“你看看我寫的是誰?”
甘茂定睛一看,地上赫然寫了個“稷”字,不由驚道:“惠文後那邊如何處置?”
嬴疾此時已徹底平靜了下來,臉上恢複了平日裏的波瀾不驚,“速去擬詔書吧,由他們不得,今晚之前,櫟陽令就會到此,到時去燕國迎羋王妃之事,就由他來主持,你我的任務就是穩住鹹陽。”
甘茂暗呼了口氣,心想他果然事先安排好了,幸虧剛才沒有魯莽。當下不敢說二話,應了一聲,與嬴疾緩緩走出樹林。
那櫟陽令便是羋氏的弟弟魏冉,他自藍田大戰受傷後,便去了櫟陽上任,若是立嬴稷為王,由他去負責迎接新王之事,再適合不過了。
薄暮時分,魏冉帶了羋戎和白起兩人便到了。暮色之中,魏冉若鐵塔般的身子未待馬站穩,便從馬上躍了下來,一彎腰就鑽進了營帳之內。
營帳裏麵隻有嬴疾、甘茂和向壽三人在,雙方見了禮,魏冉也不客套,直接朝嬴疾道:“事關重大,出不得任何差池,我們要把所有潛在的危險都考慮進去。我覺得如今重中之重是鹹陽城,一旦王駕進了鹹陽,即便是秘不發喪,也會引起惠文後的懷疑,但長留於此,也同樣不妥。故我以為,王駕照例入城,但隻在藍田駐紮,並不入宮,隻說是王上傷重,暫期內不見任何人。”
嬴疾點頭道:“王上好武,說在軍營裏養傷,在情理上說得過去,這倒是可行之策。”
魏冉濃眉一揚,“在下還有一慮,請丞相定奪。”
嬴疾道:“都到這時候,沒什麼可忌諱的了,隻管說來。”
“嬴壯城府頗深,須防他一著。”魏冉道:“在下以為,最好派人盯著他的行蹤。”
“這事我理會得。”嬴疾淡淡地道:“由不得他亂來!”
魏冉見嬴疾果然是全力支持立嬴稷為王,便放下了心來,拱手道:“如此我等三人便領一支勁騎,連夜趕去燕國,鹹陽之事全托諸位了!”話落後,帶著羋戎、白起兩人出了營帳。
幾乎是在同一天,嬴稷在羋氏的悉心看護下轉醒,羋氏喜極而泣,嬴稷說當時正在射野鹿,不料從後麵飛出一支箭,直插入他後脊,原來嬴稷沒注意側方原來正蹲著一隻斑斕猛虎,嬴稷間接救了老虎一命,故有此後故事。嬴稷沒傷到要害處,隻是流血過多,在羋氏的照顧下,日見好了起來,隻是這隻老虎識得了他家,依然隔幾日來探望一次,叼著野雞野兔,倒是省了嬴稷出去了……
次日的午後,王駕進入了藍田軍營。
在最初的兩三日裏,幾乎沒人懷疑王上出了事,但時日一久,不少人便開始猜測了,自從入了軍營後,王上幾乎就沒露過麵,這不像是他的性格,以王上的為人,除非是起不了床,奄奄一息了,不然就算是讓人抬著也要出來看看士兵們鬥武。可如果是奄奄一息了,躺在床上動不了了,為何不進宮裏去醫治,要來軍營呢?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猜測之聲傳將開來,說什麼的都有。這一日,嬴壯也聽到了風聲,作為嬴蕩的親弟弟,他是知道他這位哥哥脾性的,除非是傷重病危,不然他不可能終日待在營帳內無聲無息。嬴壯的刀眉一挑,兩眼眯了一眯,閃過一道森然精光,王上出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波已然悄無聲息地在鹹陽城的上空生成,即將襲擊看似平靜的王宮!
嬴壯的感覺十分敏銳,他分明嗅到了一股危險,在心裏迅速的分析了下局勢:王上出事了,但他們卻秘而不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要另立新王,而那新王很有可能就是羋氏的兒子,不然他們不可能將王上深藏起來!如今,最保險的方式是去探明實情,掌握事件的主動權。
嬴壯的眼睛骨碌碌一轉,在王宮之中最有權力去探查情況的唯有惠文後,她是王上的母親,兒子受了重傷,作為母親完全有權力去看望,而且諒那幫人也不敢阻攔!
想到這裏,嬴壯不由得陰惻惻地笑了,轉身朝後宮走去。
事實上惠文後也聽說了嬴蕩在周室舉鼎之事,但她沒往深裏去想,要知道王上萬金之軀,事關國家大計,即便是受了重傷,他們把消息封鎖起來,也是情理之中,不然被列國風聞,後果就難以設想了。然而,當她聽完嬴壯的分析後,花容陡然一變,慌張地望著嬴壯道:“如果王上真有不測,此乃驚天動地的大事,誰敢如此大膽將此事秘密封鎖?”
“母親,你太小看他們了!”嬴壯急道:“你想想我蕩哥哥是何許人,即便是腿斷了,骨折了,也難斷他的英雄豪氣,他肯定會讓人抬著出來去觀看將士們操練。可這麼多日以來,卻是誰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這說明什麼?我再假設,蕩哥哥是傷重得起不了身了,他命在旦夕,可為何不進宮來治療,要待在軍營?從種種跡象來看,蕩哥哥可能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