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向晚時分,秦軍去山上搬了大量枯枝來,一捆一捆地綁結實了,分派十個士卒負於背上,天黑之後,全軍燃起火把,在一陣激越的戰鼓聲中,全軍拔營攻城。
在與秦軍對峙一月之後,韓軍越發認為,如今的秦軍不過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徒有其威罷了,見其又來攻城,紛紛舉起長矛亢聲叫喊,像是示威,又像是在嘲諷。
白起星目裏寒光一閃,轉身走到戰鼓之下,拿了士卒手裏的擊鼓棒,登上鼓台,霍地大聲喊道:“今晚不克新城,誓不還師!”話落間,掄起鼓棒,激烈的戰鼓之聲便在戰場之上響起,秦軍的情緒也被白起所感染,聽到那鼓聲起時,驀地熱血沸騰,不知是誰突然發出謔的一聲響,全軍將士齊聲響應,謔謔之聲便間隔著戰鼓此起彼伏地在夜空中回蕩著,給即將發生的血戰平添了幾分莊嚴和肅穆。
在這戰鼓和謔謔聲響中,向壽驀然一聲大喝“殺!”戰鼓聲更疾,也越發的激越,秦軍的那謔謔之聲就變作了一陣震天的呐喊,朝著城池一擁而上。讓韓軍沒想到的是,在秦軍衝到城牆邊上時,中間突然鑽出十個背負著柴木的士卒,迅捷地衝到城門前,把柴木一一放於門前,待放置好後,有士卒擲了手中火把,那幹柴便熊熊燃燒起來。
城頭上的韓將見狀,陡然變色,城門再堅固,也是經不起這許多捆柴火燒的,不需多久,城門必破,與其被攻入城內,進行巷戰,倒不如現在衝將出去,與秦軍血戰,當下命令開了城門,衝殺出去。
白起見城門開啟,兩眼一亮,他等的便是此刻,把鼓棒交與士卒之手,縱身一躍,跳上一匹戰馬,喝一聲:“我大秦一雪前恥的時刻到了,殺啊!”白起身先士卒,率先殺入了韓軍之中。向壽也不甘落後,率眾而上。
秦軍人人都憋了一口氣,均知此番前來,便是來雪恥的,現下機會來了,人人都殺紅了眼,個個爭先恐後,奮勇殺敵。
白起領著一小股人,一馬當先,直掏韓軍中軍,及至殺到韓將跟前時,兩眼一瞪,殺氣盈然,“受死吧!”長矛一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韓將的喉部,那韓將身子被挑出一丈來遠,哼都沒哼出一聲,落地時已然身亡。白起喝一聲:“你等主將已死,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周圍的韓兵見到主將被殺,頓時慌了神,丟盔棄甲,逃的逃降的降,亂作一團。
向壽雖也是嗜戰之人,一到戰場上便即殺紅了眼,但是見到韓軍大部分人都降了,便想將之圍了起來,將降者收編入隊,豈料白起嘴上雖喊此時不降,更待何時,一旦韓軍降了,卻依然沒有停手,那神色便如殺神從天而降,長矛及處,便有大批的人倒下。秦軍因函穀關之敗,心裏都窩著股氣,都想打場勝仗來出口惡氣,此時被白起一激,那胸中之惡氣被徹底激發了出來,隨著白起大肆砍殺,直至將新城的韓軍如數殺盡方才罷手。
一時間,新城的城門之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在火光的照射之下,好似人間地獄,便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血腥惡臭。向壽看著眼前的情景一時竟是沒回過神來,饒是他好鬥好殺,可與白起相比起來,端的是小巫見大巫了,不可同日而語。但他同時也明白,秦軍憋著一口氣,確也需要發泄出來,以振士氣,因此便也忍下來沒說。
新城之戰大勝後,向壽、白起兩人一鼓作氣,由南北上,一舉攻下韓國三座城池,韓廷大震,新繼位的韓厘王派出使臣,向魏國求助,希望魏國能出兵相助。
魏昭王魏遬心裏很清楚,秦國出兵是為了報複,函穀關之戰後,魏國與韓國一樣,都分了秦國的土地,如若不出兵助韓,待韓國敗了之後,秦國必打魏國,既然早晚要打,倒不如與韓國合起來打,當下便命公孫喜為將,領了六萬兵馬,出兵助韓。而韓國方麵,也點了大將暴鳶為將,率十萬大軍而出,打算與魏軍會合後,合擊秦軍。
韓魏兩國聯合出兵,並派出了公孫喜、暴鳶為將,這是秦國希望看到的,也是害怕看到的。眼下,秦國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攻打齊國,因此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在了韓魏兩國頭上,而函穀關之敗,葉陽之死,與公孫喜、暴鳶兩人有直接關係,秦國自然希望此兩人一同出現,以便一起殺了解恨。可是秦國遭受大敗之後,被打到了黃河以西,一來兵力上確實大大的受損,二來也不敢將舉國之兵全壓在韓魏兩國頭上去,所以雖說報複的機會來了,但能否取勝卻成了件令人頭疼的問題。
嬴稷聽到韓魏兩國派出了公孫喜、暴鳶又是激動,又覺不安。這兩人正是導致葉陽之死的元凶,如今他們出來了,正是報仇的大好時機,但在敵我兵力懸殊的情況下,真的能取勝嗎?
恰在這時候,前方傳來了不利的消息,韓魏兩國聯軍與秦軍在武始(今河北省武安市南部一帶)遭遇,秦軍不敵,退守伊闕(今河南省洛陽市龍門)一帶。
這端的是想什麼便來什麼,聽到此消息後,羋氏的心倏地揪緊了,韓國新城一戰,勝雖勝了,卻又使韓魏兩國聯合在了一起,也將秦國再一次逼到了生死的邊緣。她看了眼站在前麵的嬴稷和魏冉兩人,問道:“你們有何想法?”
嬴稷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亮出了劍,必死戰。”
魏冉點頭道:“如今要是退回來,韓魏兩國必趁勢殺入秦國,也免不了與他們正麵交戰。臣同意王上所言,既然已亮出了劍,必死戰。”
“死戰?”羋氏哼的一聲,“舉傾國之兵去拚個你死我活嗎?”
魏冉道:“眼下秦國還是處於弱勢,列國均對我虎視眈眈,故國內的人馬動不得。”
羋氏看著魏冉又問:“既動不得人馬,如何死戰?”
魏冉仿似早有成竹在胸,想也沒想便道:“自古以來,以少勝多之例不勝枚舉,秦軍數量雖不及韓魏聯軍,但也並非毫無勝算。臣以為此時須有良將,方可勝。”
嬴稷眼裏精光一閃,“莫非相國心裏已有人選?”
“白起。”魏冉道:“臣不敢說白起是最好的將領,但眼下要想勝韓魏之軍,非他莫屬。”
羋氏饒有興趣地笑了笑,“既非良將,何以又非他莫屬?”
魏冉濃眉一揚,微哂道:“白起如若一柄利劍,劍出必見血,如今的秦國需要這樣一柄劍。因此臣舉薦白起為主將,向壽為副,再遣兩萬人馬予他,與韓魏決一雌雄。”
“你倒是任人不唯親。”羋氏聽他說將向壽撤下來,任白起為將,不由讚許地笑了一笑,“如果敗了呢?”
“此戰沒有如果。”魏冉一臉的嚴峻之色,“勝則秦盛,敗則秦衰。”
嬴稷的臉色變了一變,說道:“我們已然沒有退路,便依相國之言,決一死戰。”
白起在伊闕接到詔書的時候,愣了良久。秦軍敗於武始,退守伊闕,王上非但沒有責怪,還升了他為主將,這是何道理?
倒是向壽從小被帶進了宮,明白此中奧妙,笑道:“怎麼升任了你為主將,為何還像是我欠了你八百兩銀子一般,也不笑上一笑?”
白起為人冷漠,極少見其發笑,冷冷地反問道:“你被降為副將,莫非心裏服氣嗎?”
“自然服氣。新城一戰,你殺氣衝天,便是我見了也為之心寒,我承認不如你。”向壽正色道:“你可聽說過兵敗如山倒之說?秦國不能再敗,若此戰再敗於韓魏聯軍,秦國將一蹶不振,故此為背水一戰,王上是將希望全壓於你身上了。”
白起聞言,臉色越發的冷峻,他沒想到王上會將秦國之存亡係於他身上,這是何等大的責任和榮譽!愣怔了會兒,白起站了起來,朝著鹹陽的方向跪將下去,“臣當以死報王恩!”
“你若死了,何人領軍啊?”向壽笑著把他拉了起來,“且想想如何應付敵軍吧,還用火燒嗎?”
白起卻沒心思與他開玩笑,沉著一張臉走入軍帳之內,剛坐下沒多久,便有士卒來報:“韓魏聯軍在百裏開外安營紮寨,並未追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