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79年夏末,白起領了十萬人馬,浩浩蕩蕩地出藍田,過武關,後麵跟隨著秦宣太後和秦昭襄王,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
這一路,羋氏的心情頗有些激動,甚至是有些複雜。楚國畢竟是她的母國,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如今可以再到楚國,去看一看那裏熟悉的風景,聞一聞那塊土地難忘的味道,所謂近鄉情更怯,這麼多年來從沒踏上過故土,心情激動是難免的。可再一想,此一去秦國要直擊楚國國都,無疑是黑虎掏心,大有一舉滅楚之勢,念及母國要毀於自己手裏,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
嬴稷騎著馬隨在羋氏的馬車左右,見其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已猜到了幾分,笑道:“母親,你抬起頭來,看看這大好河山,它們都是秦國的,將來我們還要一統天下,讓整個天下的河山都納入秦國的版圖。你想連天下都是我們的,何來秦國楚國之分?”
羋氏抬起頭望向左右的青山,以及不遠處的漢水,此時正值夏末秋初,天氣雖說已微有些秋意,但草木卻依然茂盛,再者這一帶的山林在漢水的滋養之下,鬱鬱蔥蔥,山巒疊翠,景色如畫。羋氏微微吸了口氣,空氣之中似乎也帶著水汽,清澈心肺,心中濁氣盡去,不由笑道:“稷兒所言極是,母親是老了,難免想得多些。”
前麵大軍至漢水時,白起命人來報,說大軍過漢水後,叫太後和王上姑且留在漢水岸邊,好生將息,待他攻下楚都後,再回頭來接駕。羋氏不解地問道:“這卻是為何,莫非大良造心中沒把握攻克楚都,因而怕連累我等嗎?”來稟報的士卒道不知,大良造並沒說因由。
對白起如此安排,嬴稷也覺奇怪,遂差人去問。不多時,卻見白起親自騎馬而來,下了馬後,在太後和嬴稷麵前行了個禮,然後說道:“王上容稟,臣非是沒有把握攻下郢都,臣是要誓死拿下郢都,故在大軍過了漢水之後,想斷了橋燒了船,絕了後路,置之死地而後生,隻留下兩條船於岸邊,以供臣攻下郢都後,供太後和王上過河。”
羋氏一聽,臉色一變,說道:“欲絕敵路,先斷己路,背水一戰,有利有弊,可如此做法,僅是為滿足我私心,卻是有些不值。”
白起拱手道:“恕臣直言,臣如此做法,並非純粹是為了太後的思鄉之情。楚國富饒,乃因其居於長江以南的大好河山,若是秦國的國土能延伸到長江以南,以及洞庭湖周圍的富庶之地,秦之國力勢必大增,屆時天下諸國便沒有哪國是秦國的敵手了。”
羋氏微哂道:“大良造深謀遠慮,卻是比我想得還深遠些。”
嬴稷知道白起的行事風格,他行軍打仗基本可以用兩個字概括,一個是絕,一個是狠,既然他已決定自斷後路,置之死地而後生,便也沒說什麼,隻道:“此戰你是主帥,我不幹涉作戰,免得擾亂了你的方略。”
白起謝過太後和嬴稷,又馳馬到漢水邊上,令大軍渡水。半日後,十萬大軍過了漢水,後麵的將士取出大刀,把架於漢水兩岸的木橋砍斷,隻見橋墩一斷,整座橋嘩啦啦一聲裂響,轟然墜入水裏,被浪頭一卷,很快便沒了影子。隨即又有士卒往船隻上扔火把,那些渡船都被連成了一片,很快就燒了起來,濃煙陣陣,火勢衝天,把水麵都映紅了。
秦軍將士站在岸邊,火光在他們的臉上映照著,將他們的臉映射為古銅色,莊嚴而肅穆。此時此刻,大家心裏都清楚,後路斷了,不可能撤回去,他們隻能前進,最終擺在前麵的隻有兩條路,要麼勝利,要麼戰死。
此時,陡聽得白起一聲大喝:“你等可有信心攻下郢都?”
白起的話剛落,三軍將士便響起一聲山呼:“攻克郢都,壯我大秦!”
對岸的羋氏見此場景,也不由得激動起來,“大良造好氣勢啊!我軍有此氣勢,何愁此戰不勝。”
白起這種自絕後路、曠古未有之作戰方法,非但是羋氏震驚,楚國的將士更加震驚,不勝則死這種充滿野性的狼之行為,在心理上大大地威脅到了楚軍。因此當司馬錯領著三萬人馬抵達鄧城(今湖北襄樊以北一帶)時,幾乎所有的楚軍都對這支虎狼之師充滿了畏懼,當戰鼓擂起,秦軍山呼海嘯般地往上衝殺時,楚軍的心理防線實際上已然崩潰,喪失了戰鬥力,一經接觸,全盤崩亂,隻半天時間,司馬錯就占領了鄧城。楚軍殘部退守鄢城。
按照白起的作戰部署,渡過漢水後,率先拿下鄧城,然後沿著漢水一路向南,經鄢城後,最終攻克郢都。楚軍首戰便落荒而逃,這種恐慌的心理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地在楚軍之中傳染,白起所率大軍,一路勢如破竹,不出幾天,連克十幾座城池,兵鋒直指鄢城。
鄢城的戰略位置,如同是楚國的大門,此門一破,後邊就是楚國國都,再無甚屏障,故鄢都向來便是楚國的軍事重鎮。此時此刻,楚國人也意識到,真正決定國運的時刻到了,鄢城一戰,事關楚國興亡,不能再退了。麵對來勢洶洶的秦軍,鄢城的老百姓也紛紛行動起來,要為楚國的命運作最後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