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節 結友大顛和尚(1 / 1)

唐朝在思想意識形態領域中,奉行儒、釋、道三教並立的政策,佛、道二教為官方所承認,且由於皇帝多信佛、道,所以敢於公開反佛的人已經不多。元和十四年(819),憲宗迎佛骨,韓愈上《論佛骨表》極諫,語涉不敬,惹惱皇帝,被貶潮州。“刑部侍郎昌黎韓愈既貶於潮,浮屠之徒,歡快以忭(高興)。”韓愈倒黴被貶,佛徒拍手稱快,這是合乎生活邏輯的。但韓愈貶官後不久,佛徒中又盛傳韓愈皈依佛門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問題就出在韓愈和大顛和尚的交往上。

據《潮州府誌》載:“寶通,號大顛,俗姓陳氏,或曰楊姓,先世為潁川人,生於開元末年……正(貞)元六年,開辟牛岩,立精舍……七年,又於邑西幽嶺下創建禪院,名曰靈山……門人傳法者千餘人,自號為大顛和尚……長慶四年,一日告辭大眾而逝,年九十三。”據此可知,韓愈被貶潮州時,大顛已年近九十歲,在潮州建有禪院,傳揚佛教三十多年,門人上千,應該說是一位頗有名望的僧人。韓愈被貶潮州,十分苦悶和寂寞,聽說有這麼個人物,於是開始與之交往,現存於韓愈文集中的《與大顛師書》(三封),即是他們交往的證明。而佛徒們正是抓住了這一點,大造韓愈皈依佛門的輿論,世上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據此亂加猜測:是不是韓愈因諫迎佛骨被貶而改變了反佛的立場,甚至信奉佛教了?特別是士大夫中一些信奉佛教的人,更樂於打聽和傳揚此事。元和十五年(820)初,韓愈由潮州刺史改任袁州刺史,吉州(今江西省吉安市)司馬孟簡就致書韓愈,稱“有人傳愈近少信奉釋氏”。孟簡曾任檢校工部尚書,是一位精於佛典的佛教忠實信徒,對這位重量級人物的詢問,韓愈給予了十分認真地回答,他在《與孟尚書書》中先詳細澄清了他與大顛往來的事實:“有人傳愈近少信奉釋氏,此傳之者妄也。潮州時,有一老僧號大顛,頗聰明,識道理,遠地無可與語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數日。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務侵亂。與之語,雖不盡解,要自胸中無滯礙,以為難得,因與來往。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及來袁州,留衣服為別,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首先肯定傳謠者是胡說八道,其次說明和大顛交流的理由:邊遠地區無人交談,而大顛“頗聰明,識道理”,能“以理自勝”“胸中無滯礙”,同時交代了二人往來的具體情況:韓愈將大顛召至州府,住了十多天;韓愈去海上祭神,曾拜訪過大顛;韓愈調任袁州,給大顛留了些衣服,而這些均為人之常情,並非信奉佛教。韓愈將此事的來龍去脈講得清楚明白,並且均係實情。因為韓愈雖堅決反佛,但從來不拒絕與僧人來往,如澄觀、文暢、惠師、靈師、高閑、盈上,以及還俗前的賈島(法名無本)等,都和韓愈有交往,所以韓愈在潮州與大顛和尚交往,完全屬正常情況。作為宗教,韓愈反佛;作為個體的僧人,韓愈區別情況和他們交往,這正是韓愈的通脫之處。

為了表明自己堅定的反佛立場,韓愈在給孟簡的信的最後說:“釋老之害,過於楊墨(楊子和墨子)。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於未亡之前,而韓愈乃欲全之於已壞之後。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雖然,使其道由愈而粗傳,雖滅死萬萬無恨。天地鬼神,臨之在上,質之在旁,又安得因一摧折(被貶),自毀其道以從於邪也?”這一斬釘截鐵的回答,重申了自己弘揚孔孟儒道,堅持排斥佛老的立場絕不會改變,既是對孟簡的回答和棒喝,更是對造謠生事的佛教徒們的有力回擊。

韓愈終生排斥佛老,一篇《論佛骨表》更把他定格在中國曆史上勇敢的反佛鬥士的位置上。說韓愈和大顛往來是改變了反佛立場,親近僧徒以示悔改等,確係別有用心的毀謗和中傷。至於佛門典籍《祖堂籍》中關於韓愈向大顛頂禮膜拜,言必稱“師”“弟子”等記載,更是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