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 劉柳之誼(1 / 1)

劉禹錫是中唐時期幾乎與柳宗元齊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和文學家,他雖比柳宗元大一歲,但二人卻同年進士及第。在唐代,同科進士稱為“同年”,這種特殊關係在激烈的官場鬥爭中顯得尤為重要。這種“同年”之誼,使他們在思想傾向、政治態度、生活道路,以及文學觀念上多有一致之處,使他們之間結下了終生不渝的友誼。

劉禹錫於貞元九年(793)中進士,於貞元十一年授太子校書,屬於東宮的屬官。柳宗元和王伾、王叔文結識,大概是由劉禹錫的介紹;貞元十七年,劉禹錫調任渭南縣主簿,渭南也是京兆府屬縣,這使他和名義上的藍田尉、實際上留在京兆府的柳宗元多有接觸;貞元十九年(803),柳宗元入朝為監察禦史裏行,而劉禹錫也被提拔為監察禦史,劉、柳和韓愈一起在禦史台度過了一段極有意義的時光。但不久,韓愈因論天旱人饑得罪權貴,被貶為陽山令;而劉、柳則在京積極參與了永貞革新活動。二王執政後,柳宗元被任為禮部員外郎,劉禹錫則被任為屯田員外郎兼判度支鹽鐵案,同時成為革新集團的核心人物。革新失敗後,他們同時先被貶為州刺史,隨即加貶為州司馬,同成為“八司馬”之一。此後十年,二人雖未能謀麵,但一直有書信往來,相互同情、支持,進行學術探討,友誼不斷加深。元和十年,他們又一同被召回京城,一個月後,又同時被貶作遠州刺史。劉禹錫被貶為播州刺史後,柳宗元的“以柳易播”之舉更證明他們之間友誼之真誠。

這次貶官的最後結局是:柳宗元被貶為柳州刺史,劉禹錫被貶為連州刺史。此次雖然實質上仍是貶官,但名義上卻是“赴任”,所以較之十年前貶為州司馬時,朝廷的限製是寬鬆多了。因此,劉禹錫和柳宗元得以同行,且行程也較為從容。二人經商州,下漢江,渡洞庭,溯湘江,直到衡陽。因劉禹錫要在此改行陸路赴連州,而柳宗元則需繼續溯湘江去柳州。二人臨江依依惜別,柳宗元寫下了《衡陽與夢得分路贈別》一詩,訴說自己經十年流放後被召入京,本抱複起希望,又被放逐嶺南。看到漢代伏波將軍南征時走過的荒涼古道和掩沒於草木之中的古墓,深感自己的前途也像這番景色一樣蒼涼。因為自己性格不合於世俗而橫遭非議,徒有文名也不為當世所用。在如此黯淡的情景中與友人分手,實在令人悲傷流淚。劉禹錫也寫下了《再授連州至衡陽酬柳柳州贈別》的答詩,他想到自己兩次被貶連州,加上被貶朗州,已是“三黜”。命運多舛,事業無成。而今貶途中與友人分別,目送大雁北歸,耳聞哀猿悲啼,此後與朋友身處異地,隻有相望相思了。柳宗元再賦《重別夢得》詩:“二十年來萬事同,今日歧路忽西東。皇恩若許歸田去,晚歲當為鄰舍翁。”又賦《三贈劉員外》詩:“信書成自誤,經事漸知非。今日臨歧別,何年待汝歸?”詩中雖銳氣不及當年,傷感情緒濃鬱,但老友之間的深情,以及做“鄰舍翁”“待汝歸”的渴望,仍催人淚下。

二人衡陽分別,柳宗元於六月二十七日到達柳州,秋日登上柳州城樓,思念老友,百感交集,遂寫下《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一詩:“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嶺樹重遮千裏目,江流曲似九回腸。共來百越文身地,猶自音書滯一鄉。”“驚風”“密雨”險惡的政治環境,去國離鄉,遠謫邊地的孤愁寂寞,對患難與共的韓泰、韓曄、陳諫和劉禹錫的深切懷念而又山水阻隔,交織成茫茫的“海天愁思”。

元和十四年,劉禹錫老母病危時,同在病中的柳宗元曾三次派專人前往問詢;柳宗元於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病逝於柳州,臨死前,他曾分別致信在連州的劉禹錫和因諫佛骨而被貶為潮州刺史的韓愈。不久,劉禹錫老母病故,劉禹錫丁母憂,罷去連州刺史北歸,到達四年前他與柳宗元分手的衡陽,突然遇到從柳州來送訃告的信使。劉禹錫展讀柳宗元的遺書,驚號大慟,悲傷不已。劉禹錫立即寫信已量移為袁州刺史的韓愈,請他為柳宗元撰寫墓誌銘,並將柳宗元去世的訃告送給知己好友。劉禹錫寫下了《祭柳員外文》,“南望桂水,哭我故人”,深表哀痛之情,並又於八個月後,寫下了《重祭柳員外文》,不僅向老友報告了後事的安排,而且對柳宗元“才不為世用”深情慨歎:“出人之才,竟無施為”“生有高名,沒為眾悲”。韓愈也先後寫下了《祭柳子厚文》《柳子厚墓誌銘》和《柳州羅池廟碑》三篇紀念性文字,對其才華、政績、人品和文學成就給予了高度的讚揚。

柳宗元病危之時,曾致信給劉禹錫,委托劉禹錫在他去世後為他編輯文集。柳宗元去世後,劉禹錫懷著巨大的悲哀和敬意,不負重托,忠實地完成了柳宗元的請托,將其詩文編為三十卷,並撰《唐故柳州刺史柳君集紀》一文。這是柳宗元最早的集本,對柳文的保存起了無可替代的作用。

劉柳一生,患難與共;劉柳之誼,終生不渝。

§§第三章 歐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