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蘇王金陵會(1 / 1)

因蘇洵認定王安石奸佞禍國,堅決不見王安石,王安石母親去世,蘇洵也不去吊唁,故使兩家關係相當緊張。

蘇軾和王安石,可以說都出於歐門。歐陽修對他們都非常器重,但二人因政見不同,幾乎反目成仇。蘇軾上萬言書反對新法,王安石手下人千方百計要整蘇軾,最後羅織罪名將其下獄,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在一般人看來,蘇與王乃冤家對頭,其實大謬不然。他們政見不同是事實,但他們都是襟懷廣闊、光明磊落的仁人君子,互相仰慕對方的道德、文章,晚年私誼很深,同樣是事實。

蘇、王初次交往在何時,已無從考證。但嘉祐五年(1060)蘇軾授河南府福昌縣主簿的製詞卻是王安石起草的。製詞稱蘇軾“爾方尚少,已能博考群書,而深言當世之務,才華之異,誌力之強,亦足以觀。”可見,此時王安石對蘇軾已有相當了解。

蘇軾被下禦史台大獄,當權者必欲置之死地。而此時已經退休的王安石堅決反對,曾發出“豈有盛世而殺才士者乎”的呼聲,力救蘇軾。

元豐七年(1084)四月,蘇軾由黃州團練副使改授汝州(今河南省汝陽縣)團練副使。七月,抵達金陵。已經罷相退休的王安石,一直閑居於此。聽說蘇軾來了,親自到碼頭上來看望蘇軾。據宋人朱弁《曲洧舊聞》卷五載:“東坡自黃徙汝,過金陵,荊公(王安石)野服(穿著平民百姓的衣服)乘驢,謁於舟次。東坡不冠而迎揖曰:‘軾今日敢以野服見大丞相!’荊公笑曰:‘禮豈為我輩設哉!’東坡曰:‘軾亦自知相公門下用軾不著。’荊公無語,乃相招遊蔣山。在方丈飲茶次,公指案上大硯曰:‘可集古人詩,聯句賦此硯。’東坡應聲曰:‘軾請先道一句。’因大唱曰:‘巧匠斫山骨’。荊公沉思良久,無以續之。乃起曰:‘且趁此好天色,窮覽蔣山之勝,此非所急也。’田畫承君,是日與一二客從後觀之。承君曰:‘荊公常好以此困人,而門下士多辭以不能。不料東坡不可以此懾伏也。’”二人同遊蔣山,談天說地,相得甚歡。王安石還在自己家中幾次款待蘇軾,相處如老友,毫不見外。

蔡絛(tāo)《西清詩話》稱:“元豐間,王文公在金陵,東坡自黃(州)北遷,日與公遊,盡論古昔文字,閑即俱味禪說。公歎息與人曰:‘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對蘇軾稱賞備至。《潘子真詩話》中還有蘇、王二人手書詩作互相奉贈的記載。蘇軾在金陵流連數日,二人唱和頗多。蘇軾的《次韻荊公四絕》第三首有雲:“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前聯寫王安石閑退半山園時騎驢訪勝的情況,後聯表示接受王安石的勸告,在此買田定居,與王安石同隱鍾山。事雖不果,但二人真情相處,友誼之深,不難想見。

金陵分手後不久,蘇軾就致信王安石:“某遊門下久矣,然未嚐得如此行。朝夕聞所未聞,慰幸之極!已別經宿,悵仰不可言。”蘇軾行至儀真,又致信王安石,表達了經常往來的願望。王安石在《回蘇子瞻簡》中也說,分手之後“俯仰逾月,豈勝感悵!”

金陵相會是蘇王交往中最快意的一次聚會,也是最後一次聚會。一年多以後,即元祐元年(1086),王安石便在金陵與世長辭。當時正任中書舍人的蘇軾奉命起草了《王安石贈太傅敕》,稱王安石“罔羅六藝之遺文,斷以己意;糠粃百家之陳跡,作新斯人”。對王安石的道德文章給予了高度評價。

金陵相會,不但在二人友誼發展上占有重要地位,而且給人們留下了樂道的文壇佳話。蔡上翔在《王荊公年譜考略》卷二十三中說:“兩公名賢,相逢勝地,歌詠篇章,文采風流,照耀千古,則江山亦為之壯色。”

蘇軾與王安石金陵相會,時王安石六十四歲,蘇軾四十九歲。這兩位熙寧變法時的政治對手,此時已成為推心置腹的朋友。時間可以化解一切矛盾和恩怨。蘇王金陵相會,再次雄辯地證明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