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節 兄弟情深(1 / 1)

蘇軾關入禦史台大獄,與其子相約:平時無壞消息,送飯時隻送菜和肉;如有不測,則改送魚。一次蘇邁托親友送飯,親友正好弄得一條魚,便送入獄中。蘇軾見魚大驚,以為必死無疑,遂作詩與其弟子由訣別。《予以事係禦史台獄,獄吏稍見侵,自度不能堪(忍受),死獄中,不得一別子由,故作二詩授獄卒梁成,以遺子由》。其一曰:“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與君今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此生為兄弟,願來生再為兄弟。此情何情?

蘇軾與其弟蘇轍不僅是手足兄弟,從小一起生活、讀書,而且在科舉、仕途等方麵又幾乎有著同樣的經曆。蘇軾三次出蜀赴京,均與蘇轍同行;二人同榜考中進士,又同時考中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後蘇軾因事入獄,蘇轍一直積極設法營救蘇軾,先是上書陳言,後又請求朝廷用自己的官職為兄長贖罪。蘇軾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蘇轍也受牽連被貶為監筠州酒稅。元祐年間,兄弟二人又同時在京城任要職;而到紹聖年間,變質的新黨又同時將二人貶至遠荒。二人可謂仕途上同患難,共浮沉。

在北宋,甚至曆代文學家中,沒有哪兩個親兄弟比蘇氏兄弟的關係更為密切了。二人不管仕途逆順,不管是共處還是分離,他們都心心相印,不僅書信往來,而且僅酬唱的詩作就達三百多首,或寫相處之歡,或寫別後思念,均情深意切,令人感動。身在仕途,兄弟時常分離,但隻要有機會,兄弟二人即會相聚:蘇軾貶黃州過陳,子由專程到陳和蘇軾相處三日而別;子由被貶筠州,又至黃州和蘇軾相聚半個月;蘇軾量移汝州,專程到筠州看望子由;蘇軾謫海南,子由貶雷州,二人又在滕州相會,同行至雷州。同胞之情,何其深也。

最能表達二人兄弟情誼的,大概莫過於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一詞了。

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蘇軾因政治原因出為密州知州。本打算能與在山東的子由時時相聚,但時過三年,兄弟仍未相見。中秋佳節,醉後有感而作此詞。序曰:“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其詞雲:“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詞的上片從人望月的角度寫,連用幾個有關月亮的典故,將自己入世與出世、仕與隱的矛盾與困惑表達盡致,而最終是要回到“人間”,回到現實;下片從月照人的角度來寫,“每逢佳節倍思親”。月圓而人不能團圓,自然會增加人的思親之情,但曠達的蘇軾,想到的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既然離別是無可奈何之事,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對對方有美好的祝願,結尾這“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二語,飽含了對子由深摯的慰問和祝願,隻願兄弟二人能健康長壽,友情、親情長存。尤其是“但願”二字,將此視為唯一的願望,實在感人肺腑。而這兩句詞,也可視為是蘇軾向世間所有離別之人發出的慰問和祝願。所以此詞一出,廣為傳誦。難怪胡仔在《苕溪漁隱叢話》中說:“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餘詞盡廢。”此詞曆來公認為中秋詞之絕唱,絕就絕在他喊出了人們共同願望和心聲。

蘇軾稱蘇轍:“豈獨為吾弟,要是賢友生。”(《初別子由》)認為蘇轍不僅是自己的弟弟,而且是自己賢達的朋友。蘇轍稱蘇軾:“撫我則兄,誨我則師。”(《亡兄子瞻端明墓誌銘》)認為蘇軾愛撫關切自己不愧是兄長,而在教誨自己方麵則為師長。蘇軾兄弟一生曆盡患難,但時時心路同行。生則願“人長久”,死則願有“來生未了因”。其可謂“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悠悠千載,至今人們仍將蘇軾、蘇轍兄弟的骨肉之情傳為佳話,奉為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