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初期,電視機尚未進入中國平常家庭。人們隻能通過電影新聞紀錄片了解中央的外事活動,鄧小平複出後的第一次公開亮相就是在這次重要的外事活動中。
宴會尚未正式開始,與會者還沒有各就各位。人們正等待著笑容可掬的西哈努克親王入座。
這時一個陌生而熟悉的麵孔出現在大家眼前。他,就是鄧小平。說他陌生,因為已有7年沒有在如此重大的外事場合露麵了;說他麵熟,1958年以來,他一直是中央總書記,經常主持重要活動。
匈牙利記者巴拉奇·代內什應邀出席宴會。職業的敏感性,促使他將這戲劇性的鏡頭錄入了腦海。後來他寫了一本《鄧小平傳》,書中專門記載了鄧小平複出後首次國宴亮相的鏡頭。
他孤獨一人,站在宴會大廳裏。他個子明顯矮小,但體肩寬闊,顯得剛毅有力。身著深色的毛式幹部服,但祙子是白色的。此劉,他當然知道:從遠處,從人民大會堂的許多圓桌旁邊,數百雙眼晴正好奇地注視著他,因為他是在消失之後又從被遺忘的角落裏突然出現在人們眼前的。在那些7年前被“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這一政治地震壓倒在地,爾後又恢複名譽、重新出台的人中間,他是地位最高的一個。
在那次令人難忘的招待會上,等待著宴會開始的中國領導人,正在三五成群在寒暄交談,而他卻隻身孤影,緘默無聲。然而,他那大而近似歐洲人的眼睛,正掃視著所有在場的人,似乎這孤獨絲毫沒有使他感到難堪不安,相反他正察看地勢,端詳同伴,準備迎接新的任務和鬥爭。眼前的景象是:這邊站著“文化大革命”的一些英雄,他們不久前剝奪了他的一切權力;那邊是政治犧牲者,但他現在又站在權力的大廳裏,是副總理之一。此時此刻,他們能互相揣度些什麼呢?
鄧小平終於在全國乃至世界人民麵前亮相了。“中國第二號走資派”又成了國務院副總理。8月,中共十大選他當中央委員。
自1966年被打倒以來,多少革命幹部死在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迫害下。有的經不起折磨,病逝在醫院;有的受不了打擊,以自殺來抗爭。鄧小平,憑著革命家的堅強意誌,挺了過來。正如古人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毛澤東請“軍師”,鄧小平擔重任
青山依舊,江河不朽。人卻有生老病死。
總理病重,主席著急。接班人問題怎麼辦?
由於周恩來的病情日益嚴重,毛澤東決定讓鄧小平逐步承擔起更大的責任。
1973年12月12日,在毛澤東的書房裏,他親自主持召開了一次中央政治局會議。以前的會議都是毛澤東作批示,周恩來主持。他今天親自主持,事關重大。
一年前,毛澤東患了心肌梗塞,一度垂危;經全力搶救,才能幸免。此次病重,摧殘了他的身體。周恩來也病情惡化,毛澤東感到必須做好中央的人事安排。
他親自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意義在此。
毛澤東批評政治局和軍委:
“軍委不議軍,政治局不議政,以後改了吧,你們不改,我就開會,到這裏來。我毫無辦法,我無非是開個政治局會,跟你們吹一吹,當麵講。”
毛澤東對中央政治局和中央軍委的癱瘓狀態很不滿。
“我提議,議一個軍事問題,全國各大軍區司令員互相對調。”他還建議鄧小平參加中央軍委領導工作:
“他和劍英同誌參加軍委,當委員。是不是當政治委員,以後開二中全會報告追認。”
在政治局會議上,毛澤東建議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他希望全黨步調一致。
事隔兩天,毛澤東在同中央政治局有關同誌的講話中,對鄧小平的工作安排又作了進一步的明確指示:
“現在,請了一個軍師,叫鄧小平。發個通知,當政治局委員,軍委委員。政治局是管全部的,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我想政治局添個秘書長吧,你不要這個名義,那就當個參謀長吧。”
毛澤東為讓鄧小平承擔重任,要做細致的工作。在政治局的委員中,有人為鄧的複出拍手稱快,有人氣得發抖。江青、張春橋也想當權。“四人幫”對鄧小平恨之入骨。
12月15日,毛澤東再次召集中央政治局和北京、沈陽、濟南、武漢軍區負責同誌會議。
老人家又一次要求與會者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要求全黨聽他的話。
唱完歌,毛澤東說:
“在一個地方搞久了,也不太好。要革命,哪個地方都可以革命嘛。”
接著,毛澤東向在座的政治局委員和各位將軍宣布了鄧小平的新任命:
“我們請了一個參謀長,他呢,有些人怕他,但是辦事比較果斷。他一生大概是三七開。你們的老上司,我請回來了,政治局請回來了,不是我一個人請回來的。”
老人家轉過身來對鄧小平說:
“你呢,人家有點怕你,我送你兩句話:柔中有剛,棉裏藏針;外麵和氣一點,內部是鋼鐵公司。過去的缺點,慢慢改一改吧!”這是毛澤東對鄧小平的讚許與肯定。為了鼓勵鄧小平大膽工作,毛澤東又說:
“不做工作,就不會犯錯誤;一做工作,總要犯錯誤的,不做工作,本身也是一個錯誤,那就要當老百姓。”
毛澤東通過這幾次重要會議,使鄧小平在黨內的地位迅速上升。
1973年12月22日,中共中央正式發出通知,決定:
鄧小平同誌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參加中央領導工作,待+屆二中全會時追認;鄧小平同誌為中央軍委委員,參加軍委領導工作。
至此,鄧小平重新進入了黨和軍隊的最高領導核心。從“二號走資派”到今天東山再起,重入中國權力的核心,真是一個巨大的轉折。
懷有野心,江青反對鄧小平率團出使聯合國;
主意已定,毛澤東說:小平出國“是我的意見”。
1974年4月9日,美國紐約。
正值春暖花開的季節,春風熏柳,萬花競豔。資本主義大都會的生活一如往日,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聯合國總部,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象征各國主權的國旗在空中飄揚。美國的星條旗,英國的米字旗,日本的太陽旗……中國的五星紅旗,一麵麵,是那麼莊嚴,那麼肅穆。
今天,聯合國研究原料與發展問題的第六屆特別大會在此開幕。
這是一次第三世界團結反霸,討論反對超級大國剝削與掠奪,要求改變國際經濟關係的盛會。在聯合國成立29年的曆史裏還是第一次,標誌著第三世界的覺醒和壯大。
第三世界能有今天,來之不易!
聯合國的成長與發展史,就是超級大國操縱和控製表決機器,為本國服務的過程。
當初,聯合國誕生時,憲章寫入了多麼美妙動聽的詞語:
“為避免人類再曆戰爭之慘禍”,聯合國的宗旨是“維護國際和平與安全”;“製止侵略”,並依國際法之原則,調解國際爭端;發展國際間之友好關係,增進普遍和平;協調各國行動。
然而,超級大國把聯合國憲章完全拋在腦後,奉行實力政策與強權政治。聯合國隻是它們的表決機器而已。
1950年,美國侵略朝鮮,反而控製聯合國通過決議誣蔑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和中國為“侵略者”;
1960年,美國以“恢複剛果法律與秩序”為名,組織聯合國軍隊,幹涉剛果內政,殺害剛果民族英雄盧蒙巴,顛覆剛果合法政府;
1964年,美國製造“東京灣事件”,突然襲擊越南民主共和國,美國賊喊捉賊,向安理會提出控告。
1971年,印巴戰爭爆發,美蘇聯手,在安理會偏袒印度,安排停火,結果肢解了巴基斯坦;
對於中華人民共和國恢複聯合國合法席位的問題,也由於美國長期控製,致使該問題22年得不到解決。正因如此,中國一直認為聯合國是一個不民主的講壇。
然而,曆史進入70年代,隨著第三世界的團結與覺醒,聯合國才擺脫了受超級大國控製的局麵。
中國在1971年第26屆聯大上恢複在聯合國一切合法權利,就是第三世界團結合作的產物。
5、60年代,美國拉攏仆從國,玩弄什麼“暫不討論”、“多數否決”、“重要事項”,始終不讓新中國進入聯合國。但是在第26屆聯大上,第三世界代表以75票對35票的壓倒多數通過了接納中國的決議。
據說,聯合國表決後,第三世界的代表們全體歡呼起來,一些非洲國家的代表甚至在大廳內跳起了“勝利舞”,那時美國駐聯合國代表是後來任總統的布什先生。他感到悲傷,認為“這是美國一個丟臉的時刻。”
中國進入聯合國,結束了美蘇兩個超級大國操縱表決的曆史。中國始終同廣大第三世界國家站在一起。
第三世界國家要求召開特別聯大,討論原料與發展問題,受到了中國政府的熱烈歡迎。
1974年1月,阿爾及利亞革命委員會主席,第四屆不結盟國家和政府首腦會議執行主席布邁丁提出倡議召開會議,包括中國在內的一百多個國家予以讚成和支持。
可是,在中國代表團派誰率團與會的問題上,中央內部發生了分歧。
毛澤東非常重視第三世界國家的作用,中國進入聯合國就是第三世界窮朋友的支持,這次第六屆特別聯大,中國應該派高規格代表團與會。
3月,中央政治局開會討論派誰率團與會時,毛澤東批示讓鄧小平去。江青堅決反對。
江青對鄧小平的仇恨,刻骨銘心。
早在一年前(1973年3月10日),中央政治局討論鄧小平複出時,江青就堅決反對鄧的出山。
那天,周恩來主持政治局會議,他拿出鄧小平致毛澤東及中央要求為黨工作的原信和毛澤東的批示,討論鄧小平重新啟用問題。
周恩來、葉劍英、李先念主張根據主席批示,立即啟用鄧小平,不能再拖了。
江青、張春橋、姚文元與鄧小平水火不容,視他為搶班奪權道路上的最大障礙,自然極力反對重新啟用鄧小平。
但是,江青很犯難。周恩來手中握著毛澤東批示這把尚方寶劍。如果舉手讚成啟用鄧小平,無疑是向鄧小平投降了。如果反對啟用,這不僅是與周恩來、葉劍英等人對著幹,也是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豈不是罪莫大焉!
江青一夥隻好暫時退讓妥協,同意毛澤東啟用鄧小平。
中國代表團出席第六屆聯大是一次特別重要的外事活動,代表團團長不僅可以在美國風光一番,也可以顯示其在中共中央的地位。江青知道這一點,因此她極力反對讓鄧小平去,企圖讓張春橋取而代之。
毛澤東得知情況後,十分惱火,給江青寫了一封信:
江青:
鄧小平同誌出國是我的意見,你不要反對為好。小心謹慎,不要反對我的意見。
毛澤東三月二十七日
理屈詞窮,美蘇代表遭第三世界的圍攻;
穿梭外交,鄧困長闡述三個世界的理論。
中國出席這次聯合國第六屆特別會議的代表團是一個團結的有經驗的外交隊伍。
團長鄧小平,國務院副總理,雖是剛剛複出一年,可他早已是舉世聞名的資深政治家。曾任中共中央總書記,在中蘇大論戰中有過與蘇聯人打交道的經曆,外交經驗豐富。
副團長喬冠華,外交部副部長,長期跟隨周恩來做外事工作,被人稱為國際知識的活字典,是中國第一任出席聯大的正式代表。副團長黃華,時任中國駐聯合國代表,也是一位老外交官。其他成員也是我國培養出來的職業外交官。
這樣一支精幹的隊伍與會,肯定會取得豐碩的成果。
亞非拉代表團結反霸
這是一次政治分野明顯的會議,是一次第三世界國家反對超級大國掠奪、剝削與控製的大會。
第三世界國家占世界人口的絕大多數,包括亞非以及其他地區一百多個發展中國家。它們雖然在政治上取得了獨立的地位,在經濟上還是窮國。超級大國利用在國際市場上的壟斷地位,控製發展中國家單一經濟的產品,壓低初級產品價格,抬高工業製品價格,殘酷剝削,攫取高額利潤,給第三世界國家的經濟發展造成更大的困難。全球南北矛盾,貧富懸殊日益擴大。
第三世界國家迫切要求改變這種極不合理的狀況,堅決主張按公平合理的價格進行國際貿易,在國際經濟關係中國家不分大小一律平等。
可是,第三世界是小國、窮國、弱國,拿什麼去與美蘇兩霸作鬥爭呢?
“靠我們的鬥爭,靠我們對團結的覺悟,特別是要相信我們自己和我們自己的能力。”大會的發起者、阿爾及利亞革命委員會主席布邁丁向第三世界發出了呼籲。
特別聯大從4月10日至24日舉行了一般辯論。共有一百多個國家的代表發了言。第三世界國家代表意氣風發,鬥誌昂揚,與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的代表唇槍舌劍,展開了鬥爭。
在70年代初,蘇聯通過“經援”和“軍援”,對第三世界國家大搞不等價交換,賤買貴賣。它在理論上則鼓吹“國際分工論”、“資源主權有限論”。在國際交往中則到處伸手,掠奪他國資源,侵犯別國主權。因此,許多發展中國家極為不滿。有人罵蘇聯搞“社會帝國主義”。
美國是資本主義世界的盟主,控製現存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使廣大第三世界國家蒙受嚴重的經濟剝削。
美國和蘇聯代表推行“大棒加胡蘿卜”的政策,對發展中國家進行威脅利誘,企圖迫人屈服。他們不承認世界上有貧國和富國之別,不允許把“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概念寫入大會關於建立新的國際新秩序宣言。這種做法是企圖分裂窮國的團結。
蘇聯代表操縱東歐衛星國的代表提出了蘇聯的建議,要把綱領序言中“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提法改為“所有國家”。
蘇聯的企圖立即遭到第三世界國家代表的反對。
非洲國家毛裏塔尼亞代表首先發言說:“嚴酷的事實表明,在當今世界上存在著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召開這次聯大特別會議,就是為了改變存在於這兩種國家之間的不平等狀態。如果接受蘇聯主張的那種修正案,這次聯大特別會議就失去了意義。”
幾內亞、紮伊爾、委內瑞拉、南斯拉夫……等十多個國家代表紛紛發言,支持毛裏塔尼亞代表的立場,反對蘇聯的主張。
蘇聯代表涅斯捷連科,擺出一副大國的蠻橫架勢,威脅說:“毛裏塔尼亞代表應注重蘇聯的態度,這是重要問題,一定要辯論下去!”
“毛裏塔尼亞是作為一個獨立國家來出席會議的,是為了維護發展中國家的事業在參加討論的。”毛裏塔尼亞代表不怕威脅,正告蘇聯代表:“蘇聯也應該知道我國的立場。”
廣大第三世界國家相互聲援。終於在第六屆特別聯大上戰勝了兩個超級大國,通過了《關於建立新的國際經濟秩序的宣言》及其《行動綱領》。
這是發展中國家的勝利,宣言和行動綱領在世界上第一次闡述了建立國際新秩序的觀點。
阿拉伯石油生產國依靠組織起來的力量,運用石油武器,狠狠地打擊了以色列的猶太複國主義,衝破了美國長期壟斷國際經濟的局麵。“七十七國集團”主張發展中國家建立主要初級產品的生產國協會,團結起來與富有的工業化國家平等對話。
美國代表公開反對:“第三世界的原料生產國組織起來,可能築起國際貿易的壁壘,將會給所有國家帶來嚴重後果。”
大批第三世界國家代表,慷慨激昂,發表講話。
發展中國家隻有組織起來,才能同發達國家平等對話阿爾及利亞代表說。
“發展中國家在初級產品的價格方麵,必須形成統一戰線。”烏幹達代表說。
“發展中國家有權組織生產國協會。現在有人想阻撓發展中國家團結在一起,反對組織生產國協會,這是一股逆流。”紮伊爾代表說。
發展中國家飽受國際壟斷資本的剝削,深刻體會新殖民主義是他們不發達的根源。這些國家代表們群情激奮。巴西、伊拉克、讚比亞代表也發言表達了類似觀點。
周南作為中國代表,就這個主題發了言。他用手扶了一下近視眼鏡,說道:
“美國代表在講話中竟然反對原料生產國組織起來,維護自己的正當經濟權益,並威脅說這將產生所謂的‘嚴重後果’。這就是說,壟斷資本可以勾結起來,任意操縱市場,抬高它們的商品價格,嚴重危害發展中國家和世界人民的利益;而發展中國家則不許可團結起來,衝破它們的壟斷,維護自己的權益。”
說到這裏,周南顯得更加氣憤了,繼續說:“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周南出生書香門第,是一位儒雅的職業外交官,能詩會畫,發言時常引經據典。
美國代表垂頭喪氣,自知理虧,任讓發展中國家代表發言攻擊。
兩個超級大國,身陷重圍,四處碰壁。真是無可奈何花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