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紀九高貴鄉公下甘露元年(丙子、256)(3 / 3)

秋,七月,吳大將軍大發兵出屯鑊裏,複遣朱異帥將軍丁奉、黎斐等五人前解壽春之圍。異留輜重於都陸,進屯黎漿,石苞、州泰又擊破之。太山太守胡烈以奇兵五千襲都陸,盡焚異資糧,異將餘兵食葛葉,走歸孫;使異更死戰,異以士卒乏食,不從命。怒,九月,己巳,斬異於鑊裏。辛未,引兵還建業。既不能拔出諸葛誕,而喪敗士眾,自戮名將,由是吳人莫不怨之。

秋季,七月,吳國大將軍孫出動眾多兵力駐紮在鑊裏,又派朱異率將軍丁奉、黎斐等五人前去解壽春之圍。朱異把輜重糧草留在都陸,進駐黎漿,石苞、州泰又擊敗了他。太山太守胡烈率奇兵五千人偷襲了都陸,全部焚毀了朱異的物資糧草,朱異率領剩餘兵力吃著葛葉,逃歸孫處;孫讓朱異再次拚死出戰,朱異以士卒缺乏糧食為由,不服從孫的命令。孫大怒,九月,己巳(初一),孫在鑊裏殺了朱異。辛未(初三),領兵回到建業。孫既不能救出諸葛誕,而且又傷亡了大量士卒,還殺戮自己的名將,因此吳人沒有不怨恨他的。

司馬昭曰:“異不得至壽春,而吳人殺之,非其罪也,欲以謝壽春而堅誕意,使其猶望救耳。今當堅圍,備其越逸,而多方以誤之。”乃縱反間,揚言“吳救方至,大軍乏食,分遣羸疾就穀淮北,勢不能從。”誕等益寬恣食,俄而城中乏糧,外救不至。將軍蔣班、焦彝,皆誕腹心謀主也,言於誕曰:“朱異等以大眾來而不能進,孫殺異而歸江東,外以發兵為名,內實坐須成敗。今宜及從心尚固,士卒思用,並力決死,攻其一麵,雖不能盡克,猶有可全者,空坐守死,無為也。”文欽曰:“公今舉十餘萬之眾歸命於吳,而欽與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兄子弟在江表,就孫不欲來,主上及其親戚豈肯聽乎!且中國無歲無事,軍民並疲,今守我一年,內變將起,奈何舍此,欲乘危徼幸乎1班、彝固勸之,欽怒。誕欲殺班、彝,二人懼,十一月,棄誕逾城來降。全懌兄子輝、儀在建業,與其家內爭訟,攜其母將部曲數十家來奔。於是懌與兄子靖及全端弟翩、緝皆將兵在壽春城中,司馬昭用黃門侍郎鍾會策,密為輝、儀作書,使輝、儀所親信齎入城告懌等,說“吳中怒懌等不能拔壽春,欲盡誅諸將家,故逃來歸命。”十二月,懌等帥其眾數千人開門出降,城中震懼,不知所為。詔拜懌平東將軍,封臨汀侯,端等封拜各有差。

司馬昭說:“朱異不能到達壽春,不是他的罪過,但吳人卻殺了他,這是想以此來安撫壽春的將士而堅定諸葛誕守城的意誌,讓他仍然盼望著救兵。如今應加強包圍,防備他們突圍逃跑,而且要想方設法使他們判斷失誤。”於是到處放風行反間之計,揚言說:“吳國救兵就要到了,魏國的大軍缺乏糧食,要分散派遣病弱的士卒到淮北去吃那裏的糧食,看形勢圍攻不會太久了。”諸葛誕等人更加放寬心任意吃糧,沒過多久城中糧食告乏,而外邊的救兵仍然未到。將軍蔣班、焦彝,都是諸葛誕的心腹主謀之人,此時對諸葛誕說:“朱異等人率眾多兵力前來而不能進城,孫殺掉朱異而回到江東,表麵上是以發救兵為名,內裏實際上是要坐等成敗。如今應趁眾人之心還能穩定,士卒願意效力,集中力量拚死命攻其一麵,盡管不能獲全勝,仍有可能保全部隊實力,如果空坐這裏死守,是沒有出路的。”文欽說:“您如今率領十餘萬士卒來歸附於吳國,而我與全端等人都與您共同居於死地,我們的父兄子弟都在江南,即使孫不想來,而主上及其親戚又怎麼肯聽他的呢?而且魏國沒有一年是沒事的,軍民都很疲憊,如今他們圍守我們一年,內變就將興起,為什麼我們要舍棄這裏而想冒著危險僥幸一戰呢?蔣班、焦彝仍堅持勸他,文欽十分惱怒。諸葛誕要殺掉蔣班、焦彝,二人非常害怕,十一月,他們背棄諸葛誕越過城牆來投降。全懌哥哥的兒子全輝、全儀在建業,與家內之人發生爭執,就帶著母親率領部曲數十家來投奔魏國。此時全懌與其兄之子全靖以及全端之弟全翩、全緝都領兵在壽春城中,司馬昭采用黃門侍郎鍾會的計策,秘密地替全輝、全儀寫了書信,並讓全輝、全儀的親信之人送入城中告訴全懌等人,說:“吳國朝廷惱怒全懌等人不能擊敗包圍壽春的敵兵,而想要殺盡諸將的家屬,因此跑出來歸順魏國。”十二月,全懌等人率領手下兵將數千人開城門出來投降,城中的人十分震恐,不知怎麼辦好。詔令任命全懌為平東將軍,封臨湘侯,全端等人的拜官封職各有差等。

[6]漢薑維聞魏分關中兵以赴淮南,欲乘虛向秦川,率數萬人出駱穀,至沈嶺。時長城積穀甚多,而守兵少,征西將軍都督雍、涼諸軍事司馬望及安西將軍鄧艾進兵據之,以拒維。維壁於芒水,數挑戰,望、艾不應。

[6]蜀漢的薑維聽說魏國分出關中的兵力去支援淮南,想乘虛攻向秦川,於是就率領數萬人出駱穀,到達沈嶺。當時長城一帶積存的糧食很多,而守兵很少,征西將軍都督雍州、涼州諸軍事司馬望和安西將軍鄧艾就進兵占據了那裏,以抵擋薑維。薑維築營壘於芒水一帶,多次出來挑戰,而司馬望、鄧艾不應戰。

是時,維數出兵,蜀人悉苦,中散大夫譙周作《仇國論》以諷之曰:“或問往古能以弱勝強者,其術如何?曰:吾聞之,處大無患者常多慢,處小有憂者常思善;多慢則生亂,思善則生治,理之常也。故周文養民,以少取多,句踐恤眾,以弱斃強,此其術也。或曰:曩者,項強漢弱,相與戰爭,項羽與漢約分鴻溝,各歸息民,張良以為民誌已定,則難動也,率兵追羽,終斃項氏。豈必由文王之事乎?曰:當商、周之際,王侯世尊,君臣久固,民習所專;深根者難拔,據固者難遷。當此之時,雖漢祖安能杖劍鞭馬而取天下乎!及秦罷侯置守之後,民疲秦役,天下土崩,或歲易主,或月易公,鳥驚獸駭,莫知所從,於是豪強並爭,虎裂狼分,疾博者獲多,遲後者見吞。今我與彼皆傳國易世矣,既非秦末鼎沸之時,實有六國並據之勢,故可為文王,難為漢祖。夫民之疲勞,則騷擾之兆生,上慢下暴,則瓦解之形起。諺曰:‘射幸數跌,不如審發。’是故智者不為小利移目,不為意似改步,時可而後動,數合而後舉,故湯、武之師不再戰而克,誠重民勞而度時審也。如遂極武黷征,土崩勢生,不幸遇難,雖有智者將不能謀之矣。”

當時,薑維屢次出兵征戰,蜀人愁苦不堪,中散大夫譙周作《仇國論》以諷諫說:“有人問古代能以弱勝強者,他們的方法如何?曰:我聽說,處於大國地位而無禍患者常常多有輕慢,處於小國地位而有憂慮者常常想著向善;怠輕之事多就會出現內亂,想著向善就能使國家安定,這是普遍的道理。因此周文王善於養民,就能以少取多;句踐能夠撫恤眾人,就能以弱勝強,這是他們的方法。有人說:以前,項羽強而漢高祖弱,互相交戰,後來項羽與漢高祖約定中分天下以鴻溝為界,各歸本土生息養民,張良認為民心一旦安定,就難以再發動,於是率兵追擊項羽,終於消滅了他。難道一定要像文王那樣行事嗎?回答說:在商、周之際,王侯世代尊貴,君臣之分久已穩固,人民已習慣於專心事其君上;深深紮根的東西難以拔除,依托穩固的東西難以遷移。在那個時代,即使是漢高祖又怎能靠持劍策馬而奪取天下呢?到秦朝廢棄分封侯國設置郡守之後,百姓被秦朝的苦役搞得疲憊不堪,天下已經土崩瓦解,或者每年換個君主,或者每月換個主公,如同鳥獸般驚恐不安,不知所從,於是豪強們並力爭奪天下,如狼似虎地撕裂分割,迅速搏殺者所獲就多,行動遲緩者就被吞並。如今我們與古代都是經曆改朝換代而流傳的國家,既不是秦朝末年天下鼎沸紛爭的時代,實際上卻有六國並立稱雄的形勢,因此可以行文王之事,難以有漢高祖的作為。百姓的疲勞就是產生騷動不安的前兆;在上位的驕慢而在下位殘暴,就會出現土崩瓦解的形勢。諺語說:‘射箭如果屢次不中,不如慎重瞄準之後再發射。’因此有智謀的人不為蠅頭小利而動心,不為似是而非的情況改變常態,時機成熟以後再行動,形勢適宜以後再舉兵,所以商湯、周武的軍隊不用再次戰鬥就能取勝,實在是因為重視人民的勞苦狀況而能審時度勢。如果竟然竭盡武力濫用征伐,出現了土崩瓦解的形勢,又不幸遭遇危難,那麼即使有有智謀的人也將不會有挽回局勢的謀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