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紅裳少女巧笑倩然,語若黃鶯,嘀嘀咕咕說了這麼一大篇,滿廳群豪卻都不禁暗吃一驚,心中同時升起一個想法:“原來這兩個少女僅是丫環而已,那麼她們的小姐,又該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於是群豪心中,不約而同地就聯想到那畫中的麗人身上,對天目山之行,更加了幾分信念。
壽翁雲謙哈哈一笑,方自待言,哪知這兩個少女又嬌聲一笑,道:“我們隻顧自己說話,卻把正經事給忘了。”
一齊悄然轉身,輕移蓮步,走到廳口,伸出四隻玉掌來,清脆地拍了幾下。
一麵卻又回首嬌笑道:“我們小姐還叫我們帶來幾樣薄禮,給雲老爺子您老人家上壽,叫我們稟告您老人家,說她不能親來,讓您老人家恕罪。”
雲謙長笑謙謝,卻見那兩扇一直敞開的大門中,已嫋娜走進兩個亦是一身紅羅裳的垂髫少女來,手中各捧一隻金光閃閃的拜盒,不論裏麵是什麼東西,就單單是這兩隻拜盒,已是價值不菲了。
群豪方自暗中瞥讚,哪知這兩個垂髫少女方自走到院中,門外卻又轉入一對紅裳垂髫少女,手裏也捧著一對純金拜盒。
壽翁雲謙一捋長須,走到廳口,連聲道:“兩位姑娘!這……老夫怎擔當得起!”
語猶未了,門外已陸陸續續嫋娜地走進八對捧著純金拜盒的紅裳垂髫少女來,一個個蓮步姍姍,一齊走到廳口,一手舉著拜盒,一手搭在腰上,朝壽翁雲謙,深深地一福。
滿廳群豪,不禁俱都相顧動容,隻有那黃衫少年,卻仍端坐在椅上,手裏已展開那幅絹畫,眼睛盯在畫中那絕色麗人身上,仿佛在回憶著什麼。
那兩個紅裳少女一齊轉過身來,一麵嬌笑道:“這麼幾樣薄禮,算不了什麼,雲老爺子您千萬別客氣。我們姐妹來給您老人家拜壽,根本沒帶什麼,隻有再敬您老人家一杯壽酒了。”嫋娜走到筵前,已有一個長衫健漢,遞來兩隻酒杯,壽翁雲謙亦大步趕來,大笑道:“好,好,兩位姑娘既然如此說,老夫就生受了。”
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兩個紅裳少女在杯中淺淺啜了一口,又自嬌笑道:“今天雲老爺子做壽,天下武林好漢,知道的想必都趕來了,我姐妹兩人借花獻佛,也敬各位一杯。”
群豪此刻大半已被她們神采所奪,自然全都舉起杯來。
這兩個紅裳少女淺淺一笑,秋波一轉,突然笑容頓斂,四隻明如秋水的明眸,卻一齊盯在那端坐未動、手裏拿著畫卷的黃衫少年岑粲身上。
鬼影兒喬遷搶上三步,附在這兩個紅裳少女身側,輕輕說了幾句話,隻見這兩個少女柳眉突然一軒,瞬又嬌笑道:“想不到我們姐妹來得這麼巧,還趕得上看到這麼一位少年英雄。這麼說來,我們姐妹更要敬一杯了。”
立在右角的少女,突然右手一揚,“錚”的一聲,將手中的青瓷杯彈了出去。
群豪但見這隻酒杯,像是陀螺似的,旋轉不息地直飛到那黃衫少年的麵前,突然劃了個平弧,繞過展在他麵前的畫卷,忽然擊向他麵頰上,勢道雖急,杯中的酒,卻未濺出半點。
群豪不禁失聲喝起彩來,哪知那黃衫少年卻仍然動也不動,生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似的。
隻見那帶著風聲的酒杯,已堪堪擊在他麵頰上,他竟微一側麵,張口一吹一吸,那青瓷酒杯竟像箭也似的直飛了回來。
而那杯中的酒,卻如一條銀線般,投入了他張開的嘴裏。
這種匪夷所思的功力,當然使得群豪再次脫口喝起彩來。
那兩個紅裳少女,也已玉容驟變,右麵的那少女纖手一招,將酒杯接在手裏,卻見那黃衫少年已長笑而起,朗聲笑道:“好酒,好酒。”
一麵又笑道:“戔戔一畫,閣下既然不肯割愛,小可隻有原物奉回了。”
長笑聲中,雙手微揚,竟將手中的這幅絹畫,揮向這兩個紅裳少女。
這薄薄一張絹畫,此刻卻像勢挾千鈞,那兩個紅裳少女,遠遠即已覺出風聲凜然,她倆武功雖不弱,卻不敢伸手去接。
此刻筆下寫雖慢,當時卻是快如閃電,霎眼之間,這幅被那以絕頂內家真力揮出的絹畫,便已夾著風聲飛到紅裳少女的眼前。
橫江金索楚占龍須發皆張,大喝了一聲,正待揮掌,哪知那兩個紅裳少女突然咯咯一聲輕笑,柳腰一擰,竟像是兩隻彩鳳,比翼飛到這幅絹畫上。
這幅畫去勢仍急,筆直地飛向廳外,那兩個少女紅裳飄飄,竟也隨著這幅畫飛向廳外。
黃衫少年撫掌大笑道:“敬我一杯酒,還君一片雲,雲送仙子去,風吹仙子裙。”
朗吟聲中,身形暴長,已自掠出廳外。
滿廳群豪眼見這種奇景,耳聞這種朗吟,目光轉向廳外,卻見那一片“彩雲”去勢雖然緩了下來,卻未下落,微微轉了方向,真的生像是一片彩雲似的,在院中盤旋而舞。
院中婷立著十六個紅裳垂髫少女,此刻竟都嬌笑一聲,一齊放下手中的拜盒,輕擰柳腰,隨著這片“彩雲”飄飄而舞,玉手招揚處,手掌中各各揮出一股勁風,托得這片“彩雲”高高飛起。
群豪但見滿院紅袖飛揚中,一片彩雲,擁著兩個仙子,冉冉淩空而舞,早已俱都擁到廳口,伸長脖子望著這幅奇景,一個個隻覺目眩神馳,不能自主,就連喝彩都全然忘記了。
那黃衫少年目光回掃,朗聲笑道:“好一個彩雲仙子!”
腳尖微點,竟也撲上這片“彩雲”。紅裳少女咯咯嬌笑一聲,突然揮出四隻玉掌,擊向這黃衫少年岑粲的肩、胸。
這片“彩雲”長不過四尺,寬不過兩尺,此刻上麵站了三人,已是間不容隙,這兩個紅裳少女微一揮掌,便已堪堪擊在這少年岑粲身上。
岑粲但覺漫天紅袖影中,四隻白生生的手掌,快如飄風般地擊了過來,胸腹忙自一吸,掌影雖已落空,自己腳下借以著力的一片彩雲,卻又已冉冉飛了開去,自己輕功再高,卻也無法淩空而立,勢必要落到地麵上去。
那兩個紅裳少女腳跟旋處,乘著其揮掌之勢,將“彩雲”帶開,飄飄落向地上,此刻卻一齊伸出玉掌,又清脆地拍了兩下,收起已落在地上的絹畫,立列牆角,突然曼聲低唱起來--
那十六個紅裳垂髫少女,就在黃衫少年身形落下的那一刹那,各個輕拍著玉手,身形動處,紅袖飄飄,衣裙飛揚,隨著這兩個絕色少女的歌聲,嫋娜起舞。霎眼之間,隻見滿院中的紅影,如璿光流轉,當中卻裹著一個淡黃人影,宛如璿光中的一根支柱。
歌聲曼妙,舞影翩翩,天上月明星稀,院中卻亮如白晝,群豪但覺目眩神馳,幾不知人世之間,何來此清歌妙舞。
但在這一片輕紅舞影中的黃衫少年,此刻卻是屹立如山,麵色凝重,因為隻有他知道,這些垂髫少女,舞姿雖然曼妙,但在她們紅羅衣袖中的一雙雙玉手,卻是每一揚動處,就是往自己身上致命的地方招呼。
璿光每一旋轉,就有數十隻纖纖玉手,以無比曼妙的舞姿,其中卻夾著無比淩厲的招式,電也似的襲向這黃衫少年岑粲的身上。
但是他腳下踩著細碎的步子,身形微微扭轉處,這數十隻纖纖玉手,竟連他寬大的袍角都沾不到半點。
立在牆上的巨大火把之火焰,不停地搖舞著,光影倏忽中,隻見那多臂神劍雲謙捋著長須,站在廳堂前的石階上,本是赤紅的麵膛,此刻卻仿佛變了顏色,一雙虎目,眨也不眨地望在這一片舞影上,突然長歎一聲,沉聲道:“想不到這竟真的是絕跡武林已有多年的霓裳仙舞--”
他話聲未落,站在他旁邊的靈狐智書、橫江金索楚占龍已然一齊伸過頭來,脫口驚呼道:“霓裳仙舞?”
多臂神劍微一頷首,歎道:“方才我看這狂傲少年的身法,已看出他竟是昔日萬妙真人獨步江湖的迷蹤七變,哪知道此刻這幾個少女,卻是苗疆那個女魔頭的傳人,看來江湖之中,平靜已久,卻又將生出變亂了。”
楚占龍、靈狐智書不禁也俱都為之麵目變色。橫江金索幹咳了一聲,低低道:“不會吧,這兩個魔頭,一向都未聽說有過傳人--唉,不過這十年之中的變化,又是誰能預測的呢?”
他長歎聲中,也自承認了雲謙的看法,兩道濃眉,深深皺到一處,但冗自說道:“不過--這幾個少女的身法,雖然像是傳自苗疆,但這黃衫少年,卻未必是萬妙真人的弟子--”
哪知院中突然響起一陣長笑,打斷了他這帶著幾分自我安慰的話。長笑聲中,隻見院中的淡紅璿光中的那條黃衫人影,已是衝天而起。
笑聲未住,這黃衫少年的身形,竟淩空一轉,倏然頭下腳上,箭也似的掠了下來,鐵掌伸處,電也似的劈向兩個垂髫少女的肩頭。
但這兩個少女腳下並未停步,依然繞步而舞。哪知這黃衫少年岑粲的身形,在空中竟能隨意轉移,微一擰腰,兩隻鐵掌,已分向抓入這兩個垂髫少女飛揚著的袖裏。
但聽一聲嬌呼,岑粲長笑之聲再次大作,雙腿向後疾伸,借著手上的這一抓之力,身形又騰空而起,唰唰兩掌,帶著淩厲的掌風,揮向另兩個垂髫紅裳少女。
這種驚人的輕功,立刻換得群豪的紛紛驚呼。十六個垂髫少女的舞步,也立刻為之大亂。
那兩個紅裳少女的歌聲,也自愈唱愈急,本是滿院旋轉著的舞影,此刻卻隻剩下了那岑粲的淡黃衣影,漫天飛舞。
多臂神劍濃眉皺處,轉臉向橫江金索楚占龍低語道:“普天之下,除了天山一脈傳下的七禽身法、飛龍五式,和昔年星月雙劍獨步武林的‘蒼穹十三式’外,能夠淩空擊敵,而能借勢騰越的,隻有萬妙真人借以揚名天下的迷蹤七變中的蒼鷹變了。楚兄,現在你該也看出這少年是否那魔頭的傳人了吧?”
楚占龍長歎一聲,方待答語,卻見那兩個曼歌著的紅裳少女,突然玉掌輕拍,歌聲戛然而住。
垂髫少女們的舞步本已七零八落,歌聲一住,這些垂髫少女們的身形,便立刻四下散開,其中有幾人輕顰黛眉,暗咬朱唇,捧著玉腕,顯見手腕已經受了傷,隻是黃衫少年似乎甚為憐香惜玉,下手並不重,是以她們傷得並不厲害罷了。
黃衫少年岑粲目光傲然四掃,輕輕一拂衣袂,又複朗笑道:“江南春夜,仙子散花,再加上這兩位絕代佳人的清歌曼唱,真是高歌妙舞,雙絕人間。不想區區今日,卻也躬臨此盛,開了這等眼界。”
那兩個紅裳少女,也自嬌笑一聲,伸出玉手,輕輕掩住帶笑的嘴角,嫋娜地走了過來,口中嬌聲笑道:“哎喲,您怎麼這樣客氣,我們姐妹這副粗喉嚨、破嗓子唱出來的東西,還說是清歌曼唱哩,這可真教我們不好意思。”
嬌笑聲中,掩著嘴角的玉手,突然閃電似的往外一伸,十隻春蔥般的玉指,此刻竟有如利刃,疾然點向這黃衫少年麵上的聞香、四白、地蒼、下關和左肩的肩井、肩貞六處大穴,認穴之準,無與倫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