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多事頭陀(2 / 3)

“哼”聲猶自未落,他的身形,已如離弦之箭般,躥到樹後,目光掃處,卻見樹後空空,哪裏還有那三個紅裳少女的人影?

他暗中一跺腳,也顧不得再和那僧人多說,身形輕折,朝樹林深處飛掠而去。

那僧人怔了半晌,望著卓長卿的人影,消失在林木深處,心中卻不禁暗罵自己,怎麼今日又做了無頭無尾的糊塗事。

原來他行腳至此,貪圖風涼,又懶得掛單,昨夜就在這濃密的林木中歇下了。今晨一覺醒來,卻見有三個紅裳少女飛也似的掠進樹林裏,像是在逃避著什麼東西似的。

那三個少女一入林中,一眼望到林中的巨樹下,躺著一個長大僧人,身旁橫放著一柄精光雪亮的方便鏟,似乎也微微一驚,六道秋波,一齊在他身側的方便鏟上掃了幾眼。

其中一個紅裳少女,就微頻黛眉,朝他深深一福,道:“大師救救命,後麵有人要……要欺負我們,已經追過來了。”

這魁偉的僧人生性最是喜歡多管閑事,出道以來,已不知惹下多少事端,此刻一聽此話,立刻翻身跳了起來,伸手一抄身側的方便鏟,拍胸道:“有灑家在這裏,你們還怕什麼?有什麼事,灑家完全做主。”

那三個紅裳少女,媚目一轉,卻見卓長卿已如飛掠來,連忙躲到樹後,卻教這僧人和卓長卿糊裏糊塗地打了場架。

此刻,他呆呆地站在樹下,腦中卻仍然是混混沌沌的,不知道在玄衫少年和那三個紅裳少女之間,究竟有著什麼糾紛。

此刻,他雖已不完全相信那三個紅裳少女的話,可是對卓長卿的話,他也有些疑惑。須知他武功雖已登堂入室,臨事卻並不老練。江湖上有許多人故意捉弄他,他吃了虧卻也不知道。

他怔了半晌,將右掌的方便鏟,倒曳在地,左掌又自一拍前額,搖頭歎道:“真奇怪,那少年怎會知道我的師承的?他又不認得我!”

倒曳著方便鏟,方一轉身,哪知樹梢林葉深處,突然傳出撲哧一笑,笑聲之嬌柔清脆,生像百囀黃鶯。

他微吃一驚,橫持起方便鏟,抬頭望去,一個滿身紅裳的絕色麗人,伸出一隻纖纖玉掌,抓著一枝柔弱的樹枝,全身竟筆直地垂了下來,卻用另一隻玉手,整理著鬢邊的發絲,正自垂首嫣然含笑。

翠綠的木葉掩映中,隻見這紅裳少女,更是美如天仙,生像是綠葉之中一朵嬌豔的紅花。

有風穿林而過,吹得樹梢的枝葉,簌然發出陣陣清籟,那絕色麗人的輕紅羅衫,也隨著這微風輕柔地飄起。

羅袖垂落,玉臂瑩瑩,更像是在這紅花綠葉之中,多添了一節春藕。那一雙明亮的秋波,如果望在你臉上,那麼縱然是盛夏清晨的微風,也會遠遠不及這秋波動人了。

那魯莽的僧人目光抬望處,也不禁為之凝目半晌,方自問道:“你這小姑娘,訕笑灑家什麼?”

那絕色麗人“撲哧”又是一笑,玉掌微鬆,飄然從樹梢落了下來,羅衫的衣袂,微微揚起一些,另一隻纖手卻仍理著鬢角巧笑道:“我笑大師真是有點糊塗。”

那僧人麵色一凜,圓睜環目,厲聲道:“灑家剛剛幫了你的忙,你卻說灑家糊塗,難道灑家幫忙還幫錯了不成?”

那絕色麗人放下纖掌,輕折柳腰,微微一福,嬌聲說道:“大師方才仗義援手,我先謝過了,隻不過--”

她竟又嫣然一笑,道:“大師的確也有些糊塗。方才那個穿著一身黑衣裳的黑心腸,猜到了大師的師承,又有什麼值得奇怪的?我非但知道大師的師承,還知道大師的名字哩!”

她語聲微微一頓,秋波在那僧人身上一轉,掩口嬌笑道:“大師可就是名聞天下的多事頭陀,上無下根,無根大師?”

那僧人多事頭陀無根,一頓掌中的方便鏟,連聲道:“這倒奇怪了,怎麼你們都認得灑家,灑家卻不認得你們?”

那絕色麗人咯咯笑道:“我們又何嚐認得大師,隻不過從大師的招法身段上猜出來的罷了。”

她緩緩伸出三隻春蔥般的玉指,又自笑道:“天下武林中人,誰不知道少室嵩山的少林三老?他們三位老人家雖然終歲隱跡深山,武林中人卻也都知道,三老中若論內力修為,自然要數藏經閣的空靈上人,若論拳掌輕功,卻要數羅漢堂的首座空慧上人,可是要論少林的鎮山蕩魔如意方便鏟法,那就得數達摩院的空澄上人了--你說我這話對不對?”

多事頭陀無根訥訥地點了點頭,卻聽那絕色麗人又自笑道:“大師方才所使的那種降龍羅漢鏟,隻要是稍會武功的人,就可以看得出來那有什麼高妙。除了空澄上人之外,又有誰傳授得出像大師這樣的弟子哩--你說這話可對嗎?”

多事頭陀目中禁不住閃過一絲喜悅的光彩,卻兀自問道:“可是你卻又怎麼會知道灑家就是多事頭陀無根呢?”

那絕色少女掩口笑道:“除了多事頭陀無根大師之外,當今天下,又有誰會路見不平,拔刀來幫我們這三個弱女子的忙呢?”

多事頭陀一拍前額,仰天大笑了起來,一麵笑道:“你們年輕人真是越來越聰明了,這些道理灑家怎麼想不出來?”

語音微頓,突然大喝一聲,用一隻蒲扇般大的手掌,指著那少女道:“姑娘,你是否在騙灑家?”

那絕色少女微微一怔,卻見這魯莽的頭陀雙手一抄,又將那精光雪亮的方便鏟橫持於手中,微一抖動,銅環叮咚。

而那絕色麗人麵上,卻立刻又泛出春花般的笑容,悄聲道:“大師,難道你也要欺負我這個弱女子嗎?”

多事頭陀目光為之呆滯了一下,然而終於厲聲喝道:“什麼弱女子,難道你把灑家當成呆子,看不出你有武功來?哼--就憑你這身武功,天下還有什麼人能欺負你?哼--那小子的武功也未見能高出你,難怪他說你是個女強盜。”

他一連“哼”了兩聲,但語聲卻越來越低,直到最後說出“女強盜”三字,那語聲更是幾乎微弱得無法聽到。他雖然魯莽,卻也看出這少女語中頗多不盡不實之處,隻是不知怎麼,他卻不願說出一些令這少女傷心難受的話來,尤其是當她溫柔地笑著的時候。

那絕色少女果然伸出玉掌,輕輕一抹眼瞼,然後嬌柔地歎了口氣,道:“大師,不瞞您說,我確實會些武功,但是可萬萬也比不上那個穿著黑衣服的家夥,自然--也萬萬比不上大師您了。”

多事頭陀緩緩放下手中橫持著的如意方便鏟,臉上露出一種憐惜的神色來。那絕色麗人秋波一轉,輕輕垂下羅袖,將自己嬌柔而纖弱的身軀婉轉一折,又歎道:“其實,大師您也該看得出來,我--總不該像個女強盜吧?”

多事頭陀一雙神光棱棱的環目,此刻不禁為之盡斂威揚,一拍前額,終於又將心中最後一個疑問問了出來:“不過,姑娘方才存身在這樹上麵,灑家和那小子竟然全不知道,姑娘這身--”

語音未了,那絕色少女又咯咯嬌笑了起來,掩口道:“大師,您又糊塗起來了。您看,這樹林子裏林葉這麼濃密,風又很大,風吹得樹葉子簌簌地響,別說我了,就算比我再笨一點的人爬上樹,恐怕大師也未必聽得出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