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貓和老鼠(1 / 3)

紀凡很喜歡看書,臥室裏那張天藍色的學習桌上堆滿了形形色色的書,厚的、薄的、大的、小的一排排一摞摞,什麼心理學、智慧人生、心靈雞湯、人物傳記、世界軍事,甚至還有穴位保健按摩,當然更多的是小說,隻要一有時間她就會鑽進書堆裏,不分白天黑夜的看,就像現在在她二姐紀敏從這走了以後,她沒心沒肺的拿起昨天晚上沒看完的一本書,是石康的《支離破碎》,第八十五頁的第五十五小節這樣寫著:我說過,一見鍾情不可靠,性愛更是不著邊際,人世間沒有任何救命稻草,生活一片死水,除了循規蹈矩地走向死亡以外,人沒有任何目的可言,如果有,那也是活下去本身,活下去,活下去,無情活下去吧。

紀凡認認真真的看了好幾遍,她在想人世間真的沒有救命稻草嗎?而且她在想是不是建議石康把最後的句號改成驚歎號,這樣才充滿激情,可是轉念一想又不對,整段說的是無望、沮喪和無可奈何,如果這樣都能讓人充滿激情,那人還不都成神經病了?

管他呢!她連石康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又或者神經病是什麼樣子都有什麼關係?她,紀凡就是在活著,不同的是,她不會無情的活下去,因為她正全心全意的在愛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她的救命稻草,拯救她脫離沒有愛、沒有激情、簡單的、平凡的生活,紀凡相信他們會一起建立一個新生活,雖然那個新生活到底應該是什麼摸樣到現在她也無從想象,可她卻抱著一種幻想似的熱望,她認為他們可以各自掙脫開身邊的一切,以為她可以改變點什麼,即使沒有變好也不要緊,變壞更無所謂,至少,她認為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

三十五歲,做為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還有資格或者說有時間去幻想、去重活一次,是不是有點無厘頭?

紀凡放下書,眼神越過被乳白色木條割成一塊塊的玻璃窗,神思恍惚起來,也許就是那份熱望讓她陷在了如今這樣不死不活的狀態裏,根本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甚至可以說是了無生趣,沒有白天黑夜的時間界定,更沒有緊張忙碌戰戰兢兢的日子,可是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成了生活的棄兒,或者棄貓棄狗,隨便什麼,隨便什麼好像都可以是她自己,或者是某條小河溝裏的垃圾,慵懶而一無所有,河岸上的那些風景,是的,隻能稱之為風景因為那都是屬於別人的,和她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她有的、固守的隻是胸腔中那一團空氣,沾染了世間的各種氣味兒,混成一團就那麼堵塞著,可笑的是她仍然相信感情!相信愛!相信有一天鍾石傑會像個王子一樣帶著帥氣十足而又寵溺的笑容向她伸出手,來拯救她滿目的荒涼,滿世界的頹敗,可,那也隻是想而已。

鍾石傑是個行進在大路上的人,而且走的雄赳赳氣昂昂,正荊斬棘勇往直前的在實現他的夢想,屬於他的成功即便不是唾手可得,但是他前麵的太陽又圓又大,有什麼可讓人擔心的呢?

紀凡也有個太陽,那就是她提出辭職,走出那幢工作兩天半卻讓人窒息的十五層大樓,就在今天中午,她站在馬路邊,眯起眼睛看著天上那團明晃晃的光亮,心裏舒暢極了,連空氣都有自由解脫的味道,腦海裏浮現著辦公室裏那幾個小女孩畢恭畢敬說著董事長好的樣子,她咧著微薄的嘴唇兀自傻笑不已,她弄不懂為什麼當時她也會學她們的樣子,為什麼也會說董事長好那四個字,環境真是件可怕的東西,也許她不該認為那就是踐踏了自己的自尊,自尊能值多少錢?還是她覺得無論是那個人還是董事長那三個字都不值得她去尊重?而她又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就認為自己是高貴的?不過是那個不算老也不算難看的董事長哥哥,昨天在電梯間裏偷摸了下她的屁股,不過是對桌那個比她小八歲的辦公室經理,立著一雙杏仁眼冷著一臉的雪白對她說:“紀姐,你去掃下地吧,我這忙,沒時間。”盡管辦公室經理隻是在網上偷菜,盡管那一塊塊淡黃色的大理石是紀凡不久前才悉心擦過的,可是她還是認真的去掃,然後呢?

然後,辦公室裏另外三個女孩子魚貫而入,迅速坐在各自的辦公桌前攤開本子拿著筆,有一個還拿起了電話煞有其事的撥起電話號碼……紀凡當時直起腰手裏還拿著笤帚愣愣的不明所以,結果不出一分鍾,董事長那肥胖的身體就晃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他的哥哥,再然後,忙碌的四個女孩刷的站了起來,低頭異口同聲的說:“董事長好!”

紀凡張張嘴,雖然慢了兩拍也說了句:“董事長好!”說完她就覺得自己臉熱熱的,她用餘光瞄了瞄董事長,奇怪人家都沒看她,她為什麼要不好意思?反倒她看到董事長的哥哥正盯著自己,眼睛發亮而饒有興趣,她控製著心裏的厭惡,平靜的走過他身邊,一直走到門後她放下笤帚順便深吸了口氣,把不知何時浮上眼圈裏的霧氣給逼了回去,又吞了吞梗在喉頭的哽咽,心裏問自己:“我真的是鍾石傑的女人嗎?”

這一問不要緊,惹得紀凡自己更覺得委屈了,於是一波又一波的酸楚從心底深處湧了上來,她對著那套著黑色塑料袋的紅垃圾桶,使勁的眨著眼睛,竭力不讓自己的情緒淪陷下去,突然就想起早上那隻讓她浸在水裏的蒼蠅,本來她抓到它想把它放到窗外,可是另一隻手卻怎麼也打不開那扇笨重的木框紗窗,於是她打開水龍頭讓水順著手指縫流進去,半響張開手看著那隻濕淋淋的蒼蠅掉落在水池裏,她把水龍頭打開到最大,眼睜睜看著它做著無謂的掙紮,然後跟著水流的漩渦消失不見了,也許她就是那隻蒼蠅,不,也許她是隻老鼠,至少在董事長哥哥的眼裏是,想到這,紀凡的胃開始擰做一團,一股不可抑止的惡心襲來,她快速走出辦公室,小跑到衛生間幹嘔起來,半響,她一身冷汗滿眼淚水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隨後就一遍又一遍沒完沒了的洗手,直到她那雙蒼白而細膩的小手在冰涼的水流下被揉搓的發紅才作罷。

回到辦公室,她沒有進去,隻是站在辦公室門前躊躇著,她聽到辦公室經理和董事長正在談有關大下個月的酒店聖誕策劃,經理的聲音輕軟軟的,不過仍能聽出裏麵飽含著尊崇,終於在什麼活動內容和當天的安排之後,她說:“董事長,您看還有哪裏需要修改,我會盡快做到讓您能滿意,而且下個月中旬就需要賣門票了,我想在這段時間把聖誕晚會用的獎品和紀念品定好。”

董事長沉吟了下說道:“晚會主題還沒定下來,獎品不需要著急,這樣吧,你把方案整理下,交給紀凡。”

“紀凡?她…….交給她行嗎?”

“要給新人點機會,就這麼著吧,明天讓她去劉董辦公室上班。”

“可是……”

椅子和地麵摩擦的聲音遮掩了經理說的話,想必是董事長他們要走了,紀凡慌張的又返回到衛生間,她站在局促狹小的空間裏,心髒咚咚亂跳,好像做了賊一樣,去劉董辦公室上班?劉董是誰?也對,這個大廈裏既然有董事長,那就應該會有好幾個董事。

當紀凡再次回到辦公室,故作坦然而又平靜的走到自己座位,正低頭坐在那擦護手霜的時候,經理那雙黑亮的高跟鞋鏗鏘有力頗有節奏的就停在了她眼前,然後一疊厚厚的文件“啪”的一聲掉到辦公桌上,“你負責今年的聖誕策劃,明天直接去五樓劉董的辦公室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