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地對決(3 / 3)

這卻也正是七妙神君所希望的,他手中的梅枝突地一鬆,落英劍早已滿蓄功力的劍,此刻因對方勁力頓泄,直如離弦之劍,不得不發,竟向赤陽道長和苦庵上人的劍光刺出。

他這一劍,是畢生功力所聚,劍身未到,已有一股勁力,向劍光中擊到,於是苦庵、赤陽兩人的劍風自是一偏,七妙神君腳踩迷蹤,向左微一側身,一聲暴喝,雙掌齊揚,雄厚的掌力,硬生生地擊偏了劍神厲鶚的招式,腳下細碎地踩著腳步,在這四劍都已微偏的空隙中從劍光裏極快地閃了出去,一聲長笑,他已遠遠地站在劍圈之外。

這邊四人也連忙收回劍式,苦庵上人大踏步走上前去,說道:“神君真好身法,這第一陣當然是算我等輸了。”

七妙神君笑道:“那麼第二陣又是怎麼個比法,也請上人說出來。”

苦庵上人說道:“這第二陣就由老衲和神君來一試掌力。”

說著他走到方才七妙神君所布下的梅花圈子旁,俯身拾起一朵梅花,他這一拾梅花,才對七妙神君的手法起了更多的驚讚。

原來那梅花看似飄落在雪地上,不甚著力,哪知花蒂卻整整嵌在雪地裏,朵朵俱是花朵朝上,這種手法確是他生平所僅見,他自忖道:“這七妙神君真可算武林中一代怪傑,看他年紀並不甚大,哪知卻有如此功力,若非我等早有安排,今日我五大宗派的掌門,豈非都要葬身在這五華山裏!”

但他仍顯得那麼安詳和不在意,拿著那朵梅花,對七妙神君說道:“神君的功力,確是老衲生平僅見,老衲這試掌之法,雖是與眾稍有不同,但在神君麵前,還不是雕蟲之技嗎?”

他用食中二指,拾起那朵梅花,接著說道:“今日老衲有幸,得以能遇海內第一奇人,又能在這勝絕人間的梅穀和神君一試功力,索性老衲也作個雅人,就拿這梅花和神君試掌。”

他將梅花放在掌心,全神凝注,緩緩將右掌平伸出去,那梅花竟似粘在掌心,並未墜下,然後緩緩開口說道:“神君也將梅花粘在掌心,我們兩掌相交,都讓兩朵梅花在兩掌之間,要梅花不碎,而將對方擊敗,便算贏了。這陣若是老衲再敗,我等四人便俯首聽憑神君處置,不知神君對此法可表讚同?”

七妙神君朗聲道:“上人果真是個雅人,更是高人,想出來的方法,確是妙絕人寰,區區在下,哪有反對之理?”

於是他就隨手拾起一朵梅花,右掌一立,那梅花便也粘在掌心,是那麼地輕鬆自然,全然不似苦庵上人的凝重。

他隨口說道:“這樣便請落英劍謝世兄來作個見證,一個時辰內若無勝負,便算在下輸了。”

落英劍聞言,麵上露出喜色,立刻走到一旁,那赤陽道長和劍神厲鶚卻仍緊緊站在苦庵上人身後,七妙神君也未在意,走上兩步,右掌微曲,苦庵上人也踏上一步,兩人掌上的梅花便搭在一起,但卻隻有微微觸著,並非緊接在一起。

七妙神君一搭上手,心中便是一寬,知道今日勝算已穩在握,那苦庵上人由梅瓣所滲出的掌力雖是陰柔異常,卻不夠雄厚,他忖道:“這苦庵上人真是作法自斃,不出半個時辰,我便要他傷在我‘暗影浮香’掌力之下,想不到這素以掌力見稱的人物,卻也不過如此。唉,今日武林,能真和我一較功力的,怎的如此之少?”

他這念頭方自閃過,忽覺掌中壓力一緊,那自梅瓣滲來的力道,何止增了一倍,而且雄厚異常,他方才太過輕敵,此刻掌上一麻,竟險些立刻落敗,連忙一整心神,全神凝注,將畢生功力,全聚在掌上。

他雖在驚異著苦庵上人的掌力,片刻之間便有這麼大的變化,但他哪裏知道,這其中卻是對方的陰詭之計呢!原來中原五大宗派的掌門人,功力最深的便是劍神厲鶚,非但劍術高妙,掌力雄厚,而且習得武林中失傳已久的借力打力之術。

此刻他側身站在赤陽道長和苦庵上人之間,左掌接住赤陽道長的右掌,右掌抵住苦庵上人的背心,以內力將赤陽道長和自己的功夫,引導至苦庵上人體內,再由苦庵上人掌上發出。

這樣七妙神君何異與三大高手聯集之力相抗,是以他雖然功力已至爐火純青之境,但仍感到那麼吃力。須知內家高手這樣相較內力,一絲一毫也鬆懈不得,一個不好,內腑便受重傷。

約摸盞茶時光,在全力施著掌力的四個人,額上都已微微見汗,而且全神貫注,力道完全聚在掌上,身上其餘的部分,像已不屬於自己了,此刻就算是一個稍有力氣的普通村夫,也能將之擊倒。

他們腳下的積雪,雖因日久已凝結成冰,但此刻卻被這四個內家高手體內所散出的熱力融化了,融化了的雪水,漸漸滲入那站在一旁的落英劍謝長卿布製的便鞋裏。

但謝長卿卻絲毫沒有感覺到,他眼中在看著這幕驚心的對掌,心裏反複思量著:“我該這樣做嗎?我該這樣做嗎?”

他眼望場中的情況,已將近到了決定性的階段,七妙神君雖是以一敵三,但仍然屹立如山,而苦庵上人微曲著手肘,已在微微顫動了,雖然那是極輕微的顫動。

須知苦庵上人已達古稀之齡,雖然內力深湛,但歲月侵入,他體內的抵抗之力,已不複再有當年的強健,赤陽道長和劍神厲鶚以千鈞內力通過他體內,漸漸地,他覺得體內已然有了一種難言的不適,這是自然的威力,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

落英劍謝長卿,自然也看出此點,他天人交戰了一會兒,斷然思道:“說不得我隻好做一次昧心之事了,我還年輕,我不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而且這穀中再無他人,即使我做了昧心之事,又有誰會傳將出去?唉!我想人人都該為自己打算吧。”

他緩緩地移動腳步,暗淡的光線,使得他本來英俊的麵龐,看起來竟顯得那樣猙獰。

他走到七妙神君的身旁,望著七妙神君寬闊的前額,瘦削的麵龐,和那雙倏然發出光芒的眼睛,這些使這麵龐看起來是那麼地脫俗,那麼地呈現出一種超人的智慧,他遲疑了半晌,猛一咬牙,雙手俱出,極快地點了七妙神君的右肩、脅下的“肩井”“滄海”兩死穴,那是點蒼的絕學“七絕手法”。

七妙神君正自全神凝注著,他感覺對方的手掌,已漸漸失去了堅定,忽然覺得全身一陣麻痹,手上一軟,接著一股無比的勁道,由掌而臂,直傳入他的心腑。

於是他頓覺天地又回複了混沌,在這渺茫的一刻裏,他腦海裏閃出許多個熟悉的影子,那都是美麗而年輕的影子,接著,他不能再感到任何事了。

大地依然,天上已將現曙色,寒意亦更侵入了。

穀裏,又回複了一貫靜寂,像是根本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似的。

赤陽道長、苦庵上人、劍神厲鶚、落英劍謝長卿,帶著一種雖是勝利,但並不愉快的心情走了。

山岩的空隙裏,忽地閃出一個鶉衣百結的少年丐者,極快地掠至七妙神君臥倒在白雪上的身軀旁,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胸口,站起身來,長歎了口氣,正想抱起七妙神君的屍體,忽又搖頭自語道:“就讓他躺在這裏也好,讓雪把他掩沒,他能長眠在這幽靜的梅穀裏,長伴梅花,也算天地不負他了!”

那少年丐者慢慢地抬起目光,看到劍神厲鶚的劍鞘,仍然放在那塊山石上,微一轉念,飛縱而起,拿起那個劍鞘,身形猛一頓挫,直向穀外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