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十七歲。”王起潮機械地回答。
“不,二十六歲。”陳雪吟對著窗外,固執地說。
王起潮沒再糾正,這個問題沒多大意義,重要的是陳琳的生命因他而突然中止,那是一個無可挽回的悲劇,也是他今生今世不能饒恕的一個罪。
“二十六歲,她屬馬。”陳雪吟說。
“您記錯了,她屬蛇。”王起潮這一次糾正了。
“混帳!怎麼能把屬相搞錯,她屬馬!”陳雪吟猛然動了怒,像是跟誰生很大的氣。過了一會,她又平靜地說:“她生在那個早春,草兒剛剛發芽。”
“什麼?”王起潮忽然想起醫院裏她曾喊過的名字,眼睛驚得老大。
陳雪吟卻丟下他,默默離開陽台,進了暫時供她睡覺的臥室。
王起潮心裏,再也無法阻擋住一個接一個的猜想,不,不是猜想,幾乎就是對真實的一次次觸摸。這個夜晚,他好幾次從床上驚起,冥冥中聽到,屋子裏好像有響動,側耳靜聽,卻什麼也沒有。對麵的屋子靜靜的,一點兒聲息也沒。
波波再次打來電話,問陳雪吟是不是還住在他家?王起潮支吾兩句,借口工地有事,把電話掛了。
那天波波拿著照片,再三讓王起潮確認,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陳雪吟。王起潮隻看了一眼,便確認是她。但他沒跟波波承認。
“為什麼?”王起潮一次次問自己。其實他心裏很清楚,他跟波波同樣迎來了困惑,這個叫陳雪吟的女人突然帶著一大團迷霧闖進深圳,把他們原本就不平靜的生活攪得更亂。第二天中午陳雪吟對住陳琳的照片發呆時,王起潮便知道,自己要搞清楚的絕不隻是她跟林伯久的關係,一個更大的疑惑從心裏跳出來,嚇他一跳。嚇過之後,那個想法便越發明朗,以至於陳雪吟突然提出要走時,王起潮竟用一種近乎粗魯的方式阻止了她:“你不能走,你必須在這兒住下來!”這話聽上去真就有點像工頭,如果陳雪吟去工地看看,王起潮在工地上扯著嗓子罵罵咧咧的作派保不準會讓她怎麼想。王起潮卻顧不上這些,現在不隻是把她留下,重要的是還要從她嘴裏掏出實話。
誰知陳雪吟突然就閉起了嘴巴。那晚以後,她又恢複了剛來時的樣子,除了做飯,除了默無聲息地站陽台上發呆,跟王起潮,再也不肯說一句話。王起潮又不能拿話逼她,日子突然間就有點緊張。
波波偏是不理解,她認定王起潮在玩一個陰謀,陰謀的動機和目的她雖不是十分清楚,但她已經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一個男人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關心一個女人,他的關心裏到底有幾多真實的成分?還有,為什麼一提陳雪吟,他的關心就變了味?波波將一連串的疑問說給鄭化,鄭化也是一頭霧水。這個時候的鄭化已回到管理層位子上,職務雖是副總經理,但百久很多事,都回到了他手上。
“你先不要胡想,王起潮這個人,我還是多少了解一點,不像你想得那麼壞,至少不能把他跟馬才想成一類。”
“憑什麼,最初他可是跟馬才合計好了要打百久主意的。”波波嘴上固執著,心裏卻認同鄭化的說法。隻是,她對王起潮的了解遠遠趕不上鄭化,她樂意讓鄭化幫她拿主意。
“那是生意,跟這是兩碼事。”鄭化說,“再說了,凡事隻要馬才插手,不壞都由不得。”
“那你說,他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
“興許,他也遇到了棘手的問題,如果陳雪吟真是林先生一生要找的人,不用我們急,她自己會來。”
“一定是她,我的感覺不會有錯。”
“但願是。”鄭化說完,垂下了頭。他一定是想起了林伯久,想起了這位老人曲曲折折的一生。
周六的下午,李亞碰到了馬才。之前李亞去了趟福建,波波讓他打聽有關陳雪吟的消息,結果卻讓人很失望,他連一絲兒有價值的消息也沒得到。李亞穿過光明街,看見馬才從一家四川茶社出來,身邊跟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李亞已經知道,這位風韻尤存的半老徐娘叫阿秋,是個在那種圈子裏非常活躍的女人,她丈夫不隻有二奶,怕是三奶四奶都有。她也真是想得開,拿著丈夫的錢在各種場所找快樂。阿秋最近跟波波走得很密,李亞還婉轉地提醒過波波,可惜波波一聽這話就要發脾氣,她絕不容許李亞窺探她的私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生活,可惜我沒有,李亞這麼想著,就想躲開馬才朝相反的方向去。但他忽然又想,馬才不會跟阿秋合手對波波上演什麼吧?想法一出,李亞便改變主意,跟在兩人後麵,他倒要看看,這兩個齷齪的男女到底要往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