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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起潮真是犯惑,為啥要對陳雪吟的身世那麼感興趣?

按說,他和陳雪吟,完全算是陌生人,縱是妻子活著的時候,也沒把這個姑姑扯進他們的生活中來,現在妻子已去,這個陌生人就越發跟他扯不上邊。可偏是在心裏,他把她很當回事。

王起潮還清晰的記得,陳雪吟第一次找上門來的情景。那是林伯久入葬後的第二個傍晚,天下著細雨,深圳的天空淅淅瀝瀝,彌漫著一股傷感氣息。王起潮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家,看到樓梯口坐著一位老婦人,頭發灰白,眉目染霜。王起潮剛要問你找誰,老婦人就已開口:“你是起潮吧?”王起潮嗯了一聲,老婦人一頭栽地,昏厥過去。後來王起潮才知道,林伯久入葬的那個晚上,陳雪吟一直守在公墓,半夜時分她被看公墓的老頭驅趕出來,陳雪吟不甘心,在公墓邊的山坡下一直坐到天亮。她染了風寒,加上過度悲慟,身體虛弱得不成樣子。在醫院,王起潮好幾次聽她說夢話,好像喊著林伯久的名字,又好像念叨著一個叫草兒的人。幾次,陳雪吟昏睡中抓住王起潮的手不丟,臉上是人在危難時刻才有的表情。醫生說她患有輕度的抑鬱症,精神長期處在受壓中,應該想辦法讓她輕鬆快樂。醫院裏住了幾天,陳雪吟脫離了危險,便再也不肯住下去,非要王起潮將她接回家。王起潮發現,陳雪吟說起家這個字時,臉上有股異樣的激動。

興許是妻子走的太久,興許是一個人的寂寞太過難熬,自從陳雪吟住進來,王起潮頓覺家的氣氛濃熱了許多。這陣子,他很少在外麵吃飯,除了迫不得已的應酬,他都要提前回來,跟陳雪吟一道吃頓晚飯。

這天王起潮回來得有點晚,工地有事給拖住了。

推開門時,屋裏寂黑一片,夜晚的星光透過窗戶點點滴滴灑進來,王起潮還以為陳雪吟睡了,她總是睡得很早,飯後幾乎不說什麼話,隻在陽台上靜靜站一會,然後便回到臥室,王起潮也不敢輕易打擾她。老人總有老人的生活,早睡早起是許多老人的習慣。王起潮打開燈,卻見陳雪吟靜坐在餐桌旁,樣子像是睡熟一般,餐桌上擺著幾樣菜,兩雙筷子對齊放著。這樣的情景曾在以前的生活裏出現過,在他晚回來的時候,妻子陳琳就這樣做好飯菜等他。王起潮當下就覺心被誰捅了一下,幾步來到餐廳。腳步聲驚動了陳雪吟。

“來了?”陳雪吟睜開眼,麵帶慈祥地問了聲。

王起潮嗯了一聲。陳雪吟已離開餐桌,去給王起潮盛飯。

這頓飯王起潮吃得有點艱難,卻又幸福無比。中間陳雪吟幾次夾菜給他,他都沒有客氣,乖乖地享受著這份溫暖。飯後,陳雪吟照舊去了陽台,王起潮略一猶豫,步子跟了過去。夜晚的深圳是美麗的,豈止美麗,簡直絢爛。萬家燈火就在眼前,五光十色的霓虹更是耀眼。陳雪吟像是看得入迷,全神貫注的樣子,王起潮卻認定她啥也沒看見。陽台上的花草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夜氣更是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潤澤著人的心肺。兩個人就那麼站著,站成兩棵相對孤立卻又渴望交流的樹。王起潮猜測著她的心理,她是在追憶著過去,還是在思念親人?

“琳……琳兒她走了有十年了吧?”陳雪吟突然問。

王起潮顫了一下:“十年,十年零四個月又五天。”

接著又是沉默。王起潮不安了,這是多少天來陳雪吟第一次開口問他,而且談起了他的妻子。他期待著陳雪吟問下去,又害怕她問。自從陳琳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突然撒手人寰,她就像一個夢,沉睡在王起潮心靈的最陰濕處,王起潮害怕有陽光突然把她照亮,更害怕別人突然闖進那一片禁地。每個人都有被自己封起來的秘密,王起潮的秘密裏除了懺悔,還有生命不能承受的痛憾。

“她是二十六歲時嫁給你的?”陳雪吟終於又問過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