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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起潮的工地出了事。二號樓起到七層時,王起潮又從民工頭胡老大手裏招了一批民工。如今民工越來越難招了,常常是活幹到一半,民工們便跟你提條件,不答應民工們就集體走人,讓你工程無法按時交工。這也罷了,無非是多加幾個工錢,再就是改善夥食,王起潮不會在這些事上跟民工較勁兒。他怕的是別人跟他搶民工,建築工地上互相爭搶民工是常有的事,活多人少,來深圳淘金者大多又不願守在工地出這份臭力氣,這就讓胡老大這樣的人有了用武之地。他們手裏操縱著大批民工,如果想跟誰挖個坑,那是件很輕鬆的事。好在王起潮跟胡老大舊情不錯,胡老大還算照顧他。

胡老大這次給王起潮給了二十個人,條件苛刻得很,工資天天結清,每人每月還要多交一千元管理費。一上腳手架,王起潮就發現叫候小五的不像個民工,這人二十出頭,長得碎眉碎眼,看上去倒顯幾分個性,不過他笨拙的樣子,一看就沒在建築工地幹過。一問,候小五結巴著說,以前在內地幹小買賣,這次來深圳,是讓傳銷公司騙了,好不容易逃出來,一時半會又回不了家,就想在工地上先打陣子工,掙幾個路費。王起潮聽他說的有眉有眼,也就沒多疑,讓大工孫九帶著他,還特意叮囑要注意安全。誰知這天下午,有關方麵來工地檢查,檢查團不知犯了哪門子邪,居然帶了兩輛警車,還挺擺威風的拉響了警笛。候小五正在架上運灰,一聽警車響,突然棄了灰車,沒命地就往樓下跑,一腳踩空,打架上摔了下來。

這小子命大,沒摔死,在三層上讓防護網掛住了,但他卻摔成了重傷。

王起潮緊忙將他送進醫院,心裏祈禱著他千萬別死,這年月,包工頭最怕的就是出事故,出一次事故,賠錢受罰都是小事,你的安全記錄就會抹上黑,以後承攬工程,信譽便會大受影響,弄不好你的資質都會跟著降。王起潮跑前跑後,生怕醫院稍稍一耽擱,把他拖進沒完沒了的麻煩之中。誰知就在這節骨眼上,警察找來了,開口便問:“這個人是從哪來的?”王起潮當然不能說是胡老大給的,這行有個規矩,人一給你,一切責任都由你負,出了事,萬萬不能往民工頭身上推。民工頭是一些蹲在黑處的人,用得起,卻惹不起,惹了,這行就沒法做。王起潮跟警察撒了謊,說是從勞動力市場招聘的。就這一句話,王起潮被警察帶走了。

那天候小五的舉動引起了警察的警覺,警察在處理事故中,暗暗展開調查,結果查明,候小五很可能就是從青海犯案後潛逃在外的馬旺山。馬旺山係青海一家職業中專學生,半年前在青海持刀搶劫,並強暴受害者,案發後潛逃,青海方麵正在全力緝拿。

“媽的,真是倒黴!”王起潮憤憤的,攤上這種事,隻能自認倒黴。連著幾天,王起潮奔走在公安局跟建委安全處之間,材料寫了一大堆,罰款交了十萬,事情卻越變越糟糕。因為候小五的所有證件全是假的,王起潮又不是通過正常渠道聘用的民工,這事兒真要嚴格追究起來,他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王起潮很是沮喪,最怕遇到的事兒偏偏就給遇到了,工地眼下逼迫全部停工,他到處求爺爺告奶奶,想趕快將此事了結掉,可這事兒一天兩天的還真了結不掉。這天他剛從一位領導家出來,就接到鄭化電話,鄭化說:“王老板,波波去了那邊,是為那個叫樂文的男人。”

“她去哪管我什麼事,我自己的事還擺不過來呢。”王起潮真是煩死了,怪不得波波好久不跟他聯係,原指望她能幫他一把呢。臭完鄭化,又覺沒道理跟鄭化發脾氣,遂將電話打過去:“鄭化,最近我事兒多,不方便聯係,等忙過這陣子再說吧。”

鄭化在那頭說:“王老板,你的事我聽說了,需要百久做什麼,隻管吭個氣。”

王起潮有點感動,但他啥也沒再說,輕輕將電話合上了。

回到家,屋子裏靜靜的,一點聲息也沒。王起潮喚了兩聲,不見陳雪吟回答,心裏頓時生了疑。近段日子,陳雪吟的行為越發古怪,常常夜半三更獨坐在陽台上,對著黑夜發呆。王起潮擔心她出事,無論多忙,都要堅持回家看看。

陳雪吟居然在陽台上睡著了。

慘淡的陽光從窗戶裏泄進來,輕灑在她身上,看上去她很安詳,也十分平靜。王起潮沒忍心叫醒她,進了廚房,想親手燉條魚給她。做到一半,王起潮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再次跑向陽台,輕輕一推,陳雪吟一堆棉花般軟軟倒地。王起潮腦子裏轟一聲,緊忙就打“120”,急救人員趕來時,陳雪吟已完全失去知覺。

禍不單行,福不雙降,王起潮算是領教了這句話的厲害。醫院裏守了一天一夜,醫生告訴他,病人的生命危險算是排除了,但人究竟何時能醒過來,還很難說。

陳雪吟心髒不好,又患有高血壓,醫生說她可能是久長地處在精神恐懼中,加之休息不好,勞累過度而引起的腦癱。也怪王起潮,兩天前陳雪吟曾跟他提起,說她這些日子犯暈,眼前花花的,老感覺要一頭栽下去。工地出了這檔子事,王起潮便將陳雪吟說過的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