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文山窮水盡,被保安轟了出來。
高風這混帳,把樂文扔賓館,然後就沒了蹤影。樂文數次打電話,都被告知對方不在服務區。“奸商,真正的奸商。”樂文算是看透了高風嘴臉,再也不抱指望了。但他自己實在交不起賓館費,為跟司雪離婚,樂文很大方地宴請了法庭的人,生怕他們被司雪的官職所嚇,不給他下判決書,吃完後又瀟瀟灑灑去了趟洗浴城,結果一趟下來,高風給的那些錢一個子兒不剩的讓小姐們洗走了。樂文也隻有沒錢時才能想起高風,眼看著高風棄他而去,省刊那邊又不借錢給他,樂文才感覺到危機。
省刊那邊當然不會借錢給他。樂文被發落到省刊任小說組長後,主編很高興,有這麼個大作家替他看稿,省刊的號召力會大大增強。誰知接連通知幾次,樂文連個人影也不閃,親自找到賓館,竟讓樂文美美羞辱一番。
“你以為我會去?組長,嘿嘿,虧你們還設這麼個職位,想想我都寒磣。”主編剛要做工作,樂文又道,“你啥也甭說,我明確答複你,那個破雜誌我是不會去的,給主編我也不去,我樂文還沒落魄到那份上。”
此話講完沒多少天,落魄便找上門來。樂文提著行李,兩眼無光,想想跟司雪離婚時那份激昂勁,他真是後悔得要死,早知高風如此沒良心,就應該跟司雪多要點錢。可笑,他居然連房子都沒要,一口一個你以為離了你我不能活,回去告訴姓吳的,我樂文是男人,比他還男人!現在呢,這男人讓保安攆到了大街上,如果再不出現救世主,他連困覺的地兒都沒。
樂文沮喪地邁著步子,口裏念念有詞:“天無絕人之路,你是作家,不是乞丐,還沒到流落街頭的份。”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網上爆的料,有位著名的先鋒派作家因為久長地不坐班,單位停發了工資,被逼無奈,竟掛著紙牌在鬧市區乞討。當時他還義憤填膺,認為該老兒丟作家的臉,不發工資就不發,幹嘛老讓人家養著你,你又不是二奶。現在可好,他自己眼看也要淪落到這一步了。
正瞎想著,眼睛忽然一亮,前麵過來一女孩,嫋嫋的,算不上前衛,但絕對養眼。樂文感覺似曾相識,往前走幾步,竟是橙子!
橙子也看見了樂文,高興地說:“樂老師啊,真是想不到會碰見你。”樂文忙斂起臉上的驚喜,裝作不大在乎地說:“我最近忙,很少出來走動。”橙子一眼望見樂文手裏的包,“怎麼,樂老師又要去采風?”樂文機械地點點頭,又搖搖頭,“不采風,我現在不采風。”
“就是嘛,樂老師生活那麼豐富,有的是題材,還愁寫不完呢。”橙子莞爾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樂文發現,橙子比陽光時漂亮多了,比上次見麵也動感了不少。隻是……
樂文搖搖頭,他記起了現在的處境,忙問橙子,到省城做什麼?橙子明亮地笑了笑:“樂老師,我調到省城了,眼下在晚報供職,編副刊,還主持兩個專欄。”
“是麼?”樂文強壓住心頭即將跳出的一種東西,努力用很淡的語言表示了對這件事的反應,爾後,就等橙子把話說出來。
樂文想,小丫頭真是能跳啊,一步跳到了省城,還寫起了專欄,難道還不該快快謝謝對她有恩的老師?橙子卻說:“樂老師,看你大包小包的,不會是到國外講學吧?”樂文緊忙搖頭,心裏祈禱橙子別繞彎子了,快把他想聽的話說出來。
橙子往直裏挺了挺腰,這樣她高聳挺拔的胸脯便壓得樂文更喘不過氣來。樂文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女人麵前還有這種自卑感。就在他考慮要不要豁出臉來把窘況道給橙子時,橙子輕笑著道:“樂老師,你是大忙人,我也不打擾你了,該天有空請你喝茶。”說完,就像一條狡猾的魚,打樂文的掌心中溜走了。
白光光的太陽照在樂文臉上,照得樂文跟傻子沒啥兩樣,半天,目瞪著嘀嘀答答離去的橙子,樂文突然衝天空吐了唾沫。“狗娘養的,忘恩負義的東西,勢力眼,賤人!”
罵完,樂文並沒輕鬆點,相反,心裏突然犯上一股酸,很酸。他在白光光的太陽下呆立許久,終於醒悟,今非夕比,他樂文落魄了,落魄得連橙子這樣的女人都不拿他當回事了。
娘的,他突然同情起那個先鋒作家來,如果這世道把他逼急了,他也掛牌站街上去!
司雪仿佛早就料到似的,法院將房子判給她後,她並沒換鎖,原封不動空擱在那裏,收容所一樣等著樂文潛回去。樂文也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幸心理,沒想鑰匙一插,門真的開了。
腐敗,典型的腐敗分子,你以為我不知,你貪了多少錢,沒準這城裏你還藏著房子,可惜我樂文懶得揭發你,你就一處一處的享用去吧。樂文這麼想著,一頭倒在了落滿灰塵的沙發上。
他有點累,真累。
家裏窩了兩天,樂文感覺這麼空守下去也不是個事,眼下必須想出一個辦法,既能把生活問題解決掉,又能盡快回到創作狀態中去。是啊,創作狀態,這是一種久違了的狀態,一個作家如果過久地離開這種狀態,那是很可怕的,預示著他的創作生命將會結束。樂文再怎麼糊塗,這事兒還不敢馬虎。可是眼下一樁樁煩心事,真是攪得他靜不下心來,一想這個,他就不由得怒恨起司雪來,到現在他還堅定不移地認為,是司雪搞亂了他,她是想毀掉我,這個可惡的女人!
樂文再次給高風打電話,心裏祈禱著高風能突然出現,將他從煩人的現實中拯救出去。電話仍然不通,樂文是徹底灰心了,以前那種美好的日子將永遠不再,那麼,自己真就要跑去省刊坐班,為幾個錢過那種浪費生命的日子?
他娘的!樂文越想越氣,越想越絕望,最後竟恨恨地將電話砸了。樂文現在是恨一切,恨所有的人,恨這個世界!恨著恨著,他怒號一聲,嘶聲若狼,半夜的狼。他打開一瓶酒,瘋狂地灌下去,他想如果灌不死自己,就證明上帝還不會拋棄他。
樂文再次醒來,就到了第二天下午,初冬的陽光從陽台泄進來,一半泄在他臉上,一半,讓屋子吞噬了。樂文口幹舌燥,饑腸轆轆,頭昏沉得抬不起來。他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確信自己還活著,而且還得活下去,掙紮著起身,往陽台上走。沒走幾步,樂文突然想起什麼,情急地掉轉步子,衝進司雪臥室。
臥室裏彌漫著一股殘花味兒,跟初冬窗口飄進來的味兒有點接近,樂文嗅了一口,感覺還是司雪的味兒,隻不過在屋子裏彌漫久了,有點變味。他咽了下唾沫,下意識的。然後猛地打開床頭櫃,隻一眼,樂文就興奮了。
咋把這地兒給忘了!
床頭櫃裏放著不少錢,樂文來不及細數,搶劫似的一把全拿了出來。然後打開衣櫥,小偷一般在司雪衣服裏搜起來,天啊,這女人,真把錢不當錢!一個小時後,樂文有錢了,而且數目不菲。樂文當下有了底氣,他想應該先找個好一點的地兒美美搓一頓,然後再做進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