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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司雪還在工地上,就是王隊長那工地。水泥的事兒是解決了,司雪驚訝的是,有關方麵並沒找她麻煩,好像這事她做得應該。司雪現在沒工夫瞎想,這念頭也隻是那麼一閃便過去了,冬季已至,泵房的任務相當緊張,主幹渠也有不少工程要掃尾,她一天十多個小時奔走在工地,居然感覺不到累。這時候她才明白,汪秘書長費如此周折,將她弄到工程指揮部,的確是深思熟慮了的。

解決困境的辦法就是把自己弄到新環境去,讓新環境新生活衝淡舊傷。

一股莫名的快樂突然包圍了樂文,這快樂絕不是那幾個錢帶來的,樂文絕沒這麼俗,再者,肚子填飽後,那幾個錢在他眼裏便算不了什麼,樂文畢竟是玩過大錢的。這快樂可能來自另一些事兒,樂文聽說,麥源的事兒上頭揪住不放,一定要弄個罪啥的,這樣也好給那場風波做點象征性的交待,跟麥源比起來,他在裏麵受的那點兒委屈就不算什麼,樂文有種撿了便宜的感覺。另外,老胡的消息也傳進了他耳朵裏,好啊,老胡,你終於挺直了腰杆,咱作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那個破院長,最好別當,看他們咋收場?痛快,所有的事都讓樂文痛快,他興奮地坐在電腦前,盡管照樣還是寫不出一個字,可心境卻大不一樣。

樂文索性上起網來,文學院的作家當中,樂文算得上網迷,也是惟一關注網絡小說的一位,有時候他甚至想,跟這些網絡寫手比起來,傳統作家真是一群帶了殼的古董,身上積滿名利的塵垢不說,心靈的遲鈍思想的僵化更讓文字蒙羞。一棵老氣橫秋自以為是的枯樹,樂文這麼形容。

正看得帶勁,手機響了,一接是橙子,甜甜地說:“樂老師啊,我想請你喝茶。”樂文差點沒把胃裏的茶噴出來,現在想請我喝茶,我肚子裏還沒地方盛呢。不過他學橙子的口氣說:“橙子啊,我也好想請你喝茶。”橙子很興奮,“好啊,樂老師快說地方,我馬上趕去。”樂文想了想,真就說出一個地方,省城最有名氣也最宰人的一家貴族茶社。確定橙子會準時赴約後,樂文啪地將手機關了。

他討厭一切傷害他的人,特別是女人!

這個世界上,女人存活的最美的理由便是男人覺得她可愛,願意為她獻上四季,女人一旦覺得自己就是四季,上帝都要噴飯。這是樂文的女人哲學,他相信全世界的男人都拿著這麼一麵鏡子,可太多的時候,鏡子裏照出的不是真女人,是妖怪。

樂文打扮得一身光彩,走進冬日的陽光中,初冬的街頭的確沒啥看的,但能在這陽光下自由地走,就已經很是一種幸福了。樂文打算把那種狀態走出來,寫作的狀態。他感覺腦子裏有什麼在噴湧,岩漿快要衝破地殼了,這是《蒼涼》之後很少有的衝動,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將要寫的東西,樂文渴盼它能來得快一點。

這天樂文得到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股市解套了,股票大漲!樂文差點暈過去,這消息太爽了,爽得讓人想死。樂文灌了一肚子水,就往交易廳跑,那兒已是人頭攢動,嘯聲四起。樂文揣著狂跳不羈的心擠到大屏幕前,卻發現自己如同瞎子,上麵的玩藝兒尤如天文數字,他一概看不懂。

樂文炒股,並不是自己喜歡炒,事實上他對賺錢的事兒向來沒有興趣,有時甚至仇視這些行業,覺得操盤的人跟強盜沒啥兩樣,人類應該活得“精神”一點,別老讓物質把人強奸得跟豬一樣沒有追求。說出來也是丟人,樂文完全是受別人的蠱惑,這別人當然不會是男人。沒等樂文找那位股市知己打聽行情,對方已快速殺上門來,進門就說:“樂老師,快拋啊,這是曇花一現,牛不了幾天。”樂文望著這位當年的文學青年,如今已是珠光寶氣,渾身散發著成功人士的光芒,忽然就對股票這玩藝失望起來。

“你看著辦吧,反正對我來說,它就是一堆廢紙。”

已經不再是女孩的文學青年立馬換了種口氣:“樂老師,那我可要替你作主了。”

也罷,當初就是被她迷惑進而誤上賊船差點害自己坐牢的,如今既然她有熱情,就讓她作主好了。打發走這個不速之客,樂文心裏漫過一層冰涼,美好的東西往往是經不住物質摧毀的,女人如果跟金錢狼狽為奸,這世道就真是讓男人絕望了。

樂文傻傻地站在已經不屬於自己的屋子裏,股票上漲帶給他的驚喜一掃而盡,物質的快樂來得快也去得快,永遠揮不去的,倒是思想深處的那些病毒。這個下午樂文十分的沮喪,他把這歸結為女人效應。這輩子樂文看來是逃不出女人這個劫了。過了兩天,那女人再次找到他,如此這般說了一大堆,意思就是想把他的股票全買走。樂文煩煩地擺擺手:“拿去吧,拿去吧,隻是你得給我現錢。”那女人欣喜若狂,當下按交易價兌付給樂文一大堆現鈔。

樂文傻眼了,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麵前會擺上這麼一堆錢。女人走後,樂文癡癡地望住錢,望了足足一個小時,最後才說:“高風,你小子神啊,難道你會料到股票要解套?罷,這堆錢我先換套房子吧,住在這兒我不舒服,真不舒服。”

樂文這次很清醒,沒奔熱鬧的樓盤,而是選擇二手市場,樂文隻想擁有一間自己的房,裝得下一個人就行。若幹天的奔波後,樂文終於在城郊搞到一套舊房,一室一廳,粗粗裝修一番,樂文把自己搬了進去。

他知道,他的新生活就要從這裏開始了。坐在電腦前,樂文再次把思想打開,這一次他清晰地看見了自己想看的東西,經曆了如此多的變故還有磨難,樂文總算是把那層堅硬的殼給頂破了,接下來將要往外湧的,便是血,便是淚,便是比《蒼涼》還要令人震憾的文字。

冬日的第一場雪飄飄揚揚落了下來,大地頓然進入另一個狀態。司雪是雪落之前回到省城的,這是到指揮部後第一次回省城,本來已住進賓館,快睡覺時卻猛然心煩意亂,感覺在賓館活不到天亮。於是起身,不由自主就回到了家中。一看家的樣子,司雪才猛想起家沒了,早沒了,剩下的隻是個空殼,一座水泥搭起的籬笆。有了不熱愛是一個概念,沒有卻是另一個概念。前一個概念是吃的不舒服難受,後一個概念卻是人把你的胃還有五髒六腑全掏走了,司雪這才明白,自己那天站在空空茫茫的大沙漠前為什麼會生出那麼悲涼的感覺,現在這個所謂的家,就是一片沙漠啊……

司雪哭了,第一次發出脆弱不堪的聲音,她孤獨地倒在門角裏,像是受人虐待的孩子,哭成個淚人兒。夜吞沒掉她的眼淚,白雪覆蓋了她的傷心。等她終於有力氣離開家時,外麵的雪已包裹了一切。

她知道,樂文是再也不會回來了,從此天各一方,徹底地沒了關係。

司雪是因為安右波回來的。老廳長安右波自從經曆了那場莫須有的審查後,性格猛然發生了變化,司雪的印象裏,他是一位儒雅有餘嚴厲不足的老者,性情溫和,慈善博愛,對誰都充滿鼓勵的目光。可是這場審查改變了他,紅河大橋的事由急風暴雨一夜間化為風平浪靜後,相關人員全采取了沉默和冷靜的方式,獨獨他,像黑夜裏衝出的一頭怪獸,突然間向這個世界發出了自己的吼聲。據司雪聽到的消息,安右波先是找省委,義正詞嚴地提出了對事故的不同看法,遭到冷遇後,他多次找白茫教授,請求他以專家的身份站出來,跟他一道揭開這個驚天大騙局。白茫教授先是推推諉諉,後來讓安右波找急了,索性到南方養病去了。安右波得知白茫教授是被有關方麵秘密送往南方一家療養院安享晚年時,憤怒了,指著接待他的汪秘書長鼻子罵:“你們真是膽大包天啊,如此偷梁換柱瞞天過海的把戲也敢玩,你們就不怕有一天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的靈魂會遭到無數人的鞭撻麼?”汪秘書長甚為平靜,等安右波罵完,他略帶著嚴肅的口氣說:“老廳長,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紅河大橋的事故處理是專家組認真討論了的,省委也是以專家組的意見為準,這事我希望到此為止,如果你還有什麼其他要求,可以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