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終於在一場春雪中宣告結束,大地開始複蘇,雪落雪融中,世界呈現出另一幅景致。
指揮部趕在春雪前便已做好各項準備,引黃工程攻堅戰即將打響。站在春意料峭的沙漠裏,司雪周身湧動著一股激情。
她剛剛接到汪秘書長的電話,有關方麵對她這一段的表現很滿意,引黃工程的進度還有她雷厲風行的作風令省委對她刮目相看。汪秘書長別有意味地說:“你調整的很到位,比我預想的要好。”這話聽起來隻是簡單一句肯定,但裏麵,卻有太多的信息。
汪秘書長絕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給下屬打電話的人,司雪跟他認識這麼久,這還是頭一次接到他主動打來的電話。盡管話不多,但裏麵濃濃的春天味兒還是讓她浮想聯翩。
是的,春天味兒。
有兩個消息印證著司雪的某種猜想,一是即將召開的兩會上,省委班子大調整,汪秘書長很可能升為副書記,而那位在紅河大橋事件中起過決定性作用的省委領導將被挪到別的位置。司雪決不是指望汪秘書長的提升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她在幻想,二次揭開事實真相的機會可能不遠了。另一條消息更令她振奮,老廳長安右波頂著巨大壓力,排開重重困難,將紅河大橋的驚人黑幕捅到了國家有關部委,誰也想不到,這一次幫他的,竟是高風。
司雪跟高風最近一次見麵是在一周前,高風開著車子,突然來白銀找她,而且在電話裏再三說,最好不要帶司機。司雪起先沒反應過,後來一想,心領神會地笑了。她的司機是個“內奸”,專門向汪秘書長的手下打小報告,生怕她跟安右波還有高風攪在一起。司雪一開始很生氣,後來總算理解了老汪一片苦心,對那位小司機,也客氣多了。兩人在白銀一家小酒店見麵,高風開口便說:“事情捅上去了,這一次,怕一個也逃不了。”司雪忍不住一陣激動,內心深處,她是很支持很感謝老廳長和高風的,想不到這兩人能走到一起,而且將事兒鬧大,對高風,她不得不另眼相看。
“謝謝你了。”她由衷地說。
高風嘿嘿一笑,他還是那作派,猛一看仍然是那個粗粗糙糙風風火火的包工頭,隻有跟他細談,你才發現,這人變了,而且變得很不一般。拿他的話說,我高風以前隻知道掙錢,隻知道想辦法拉攏人,現在算是明白,這世界,錢是掙不完的,而且有些錢掙了也不安寧。吳水這檔子事真是讓他窩火,與其老讓他們牽著鼻子,還不如豁出命來跟他們幹一場。
高風說的他們,就是林煥書記還有孫安發一幹人。高風已有確鑿證據證明,吳水國企收購中,存在著很大的黑洞,有人假借陽光之手,將原國資委還有體改辦一幹人拉下水,將國有資產低評虛估,非法侵吞。表麵看,受益的好像是陽光,可真正得到好處的卻是孫安發。陽光收購的全是虧損或破產企業,孫安發僅在水泥廠一家企業,就將高達三千多萬的國有資產變相侵吞,這裏麵,藏著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啊。更令高風不可饒恕的是,李正南背著他,將陽光旗下的兩家廠子抵押給銀行,用來擔保孫安發在銀行的貸款。都怪他太過相信人,李正南在陽光所做的一切,他都沒懷疑,真的沒。
“他真是忒膽大了,擔保這麼重大的事,他居然不跟我打招呼!”高風餘怒未消。
情況司雪已經知道,是吳世傑不久前告訴她的,吳世傑還告訴她,陽光擔保的那筆貸款,孫安發自己並沒用,而是悉數轉到了二道灣水泥廠,也就是省台漂亮的女主播周慧父親的名下。而周慧跟省委那位領導的曖昧關係,早在幾年前就在一定的圈子裏悄悄傳播開來。
“這事很複雜,你一定要慎重。”司雪說。
“慎重個頭,逼急了我把他們狼狽為奸的事全抖出來,大不了我不在吳水混了。”高風這次是鋼絲繩走到底了,誰勸他也不聽,也難怪,賀小麗原本是孫安發的小情人,為了控製李正南,孫安發使出奸計,讓賀小麗跟李正南上床,進而又將賀小麗帶進陽光,可恨的是高風還一直拿賀小麗當寶貝。他娘的,真是惡心!想想這件事,高風就覺讓人喂了蒼蠅,吐都吐不出來。
司雪無言地笑笑,男人為什麼總是邁不過一個坎,漂亮女人麵前,他們啥時候能多個心眼,不要隻想著床上那些事?這麼想著,她再次想起樂文,想起樂文跟賀小麗惹出的那場風波。
她的心變暗,很暗。她發現自己也被人喂了蒼蠅。
高風告訴司雪,有些事是那個叫橙子的女孩告訴他的,孫安發他們一開始是讓橙子給樂文下套的,可惜這女孩最終還是守住了自己,沒往那一步墮落。
橙子?司雪心裏的五味瓶,打翻的就不隻是一隻了。
司雪收起紛亂的思緒,抖抖衣服上的雪。瑞雪飄飄,落在她美麗的額上,睫毛上,讓她透出一種白雪般的光芒。司雪提醒自己,眼下還是不能分神,一定要將指揮部的事兒做好。
遠處,白雪中,另一個女人也站成一棵樹,一棵孤單的樹。
司雪已經知道,章惠正是作家劉征的妻子。那次從省城回來,章惠突然地變了個人,情緒低落不說,對工作,也是激情全無。接連安排幾項工作,非但不落實,還把自己關在房間,假也不請,班也不上。司雪猜想她定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女人的直覺往往很敏感,司雪第一反應便是章惠感情上出了問題,她側麵打聽了一下,工程部的同誌對章惠的感情生活很為敏感,仿佛那是一個雷區,誰也不願意碰。選擇一個冬日太陽寡白的下午,司雪走進章惠房間,這是兩個女人間第一次心與心的交流,或許是司雪的真誠打劫了章惠,或許不是,一個陷在感情困境中的女人內心其實是充滿了傾訴渴望的,隻要有人願意坐下來,坐在她對麵,耐心地聽她那些絮絮叨叨的情感夢語,她是不會想到對方有什麼動機的,況且司雪壓根就沒什麼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