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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真是燥熱,空氣裏橫溢著欲望味兒。

深圳的街頭上,林星的影子有點孤單。春末到初夏的日子,林星在深圳與廣州奔波著,她不是想拯救自己,診斷結果出來後,她知道一切已無法挽回。其實這沒什麼,林星並不怕死,真的不怕。生命如果毫無意義地延續著,比死更可怕。當然,她要在死亡降臨之前,把一些事兒了結清。

林星有兩樁心願,一是給父親買塊墓,最好能在大海邊,背對著山,麵朝海,而且周圍不能有人打擾。她最終選擇了一塊,把它起名百久島。那兒的陽光很足,海水湛藍湛藍,天空遼闊無際。父親一定喜歡這兒,父親生前不止一次說,他要永遠地望著海,望著這茫茫的世界。這片地屬於一個小漁村,要價並不是太高,可林星還是拿不出足額的錢。沒辦法,隻能求到甜甜頭上。好在甜甜是個有錢的女孩,從來不把錢當作錢。林星說:“我要買塊地葬我。”甜甜說:“好啊,買大點,給我也留一塊。”兩個女孩說著混話,卻把事兒做得很真,地果真又大出一塊。在晚霞映紅海麵的莊嚴一刻,林星把自己的病說給了甜甜。甜甜一把抱住她,“我不讓你走,我一定要救你。”林星淡淡地一笑,“傻孩子,你救不了我,再說,救了我又有何用?”甜甜就哭了,哭得很恓惶。那天起,甜甜再也不糟蹋自己了,她跟林星說,“我要好好活,把上帝奪走你的日子也活回來。”林星吻了吻甜甜的額頭,兩個人就開始幫父親移骨灰。

這事做完之後,林星跟甜甜分了手,她不想讓甜甜看到她的結局,她的結局一定不怎麼美好。“帶著往事走吧,走得遠遠的,就當沒認識我。”甜甜瘋狂地哭了一場,真就走了,她說從今以後她再也不叫甜甜,就叫夢兒。她把甜甜完全留給了林星。

這事有點像童話,可對她們而言,還有什麼比能留住一段童話更奢侈,更彌貴?

林星接著做第二樁事。

這樁事是做給波波的。

林星再也不恨波波了,細心想一想,她好像從來沒恨過波波,真的沒。過去那些事兒,她理解為兩個女人間的競爭,這樣想雖是荒唐,卻也讓她解脫不少。她知道自己傷害過波波,很對不起她,但她不後悔,真的不。如果生命能有第二次,她想她還會跟波波競爭,而且發誓不讓波波贏。

“我不會輸給你的!”她說。

“我現在並不是輸給了你。”她又說。

“我是去見父親,知道麼,我才是他的永遠,也是他的惟一。”

“你再也見不著他了。”林星得意地笑出了聲。

當然,她應該給波波一點補償。除了把父親所有的財產留給波波,她又從那個叫歐陽的教授手裏狠敲了一筆,然後找到律師,說:“如果波波這輩子不嫁人,在她遇到重大危機時,這筆錢全拿出來,供她度過危機。如果她嫁了人,這筆錢就捐給夾邊溝的孩子。”

為什麼不讓她嫁人呢?林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反正她就是這樣辦理的遺囑。

現在林星輕鬆了,好輕鬆。生命對她來說,已是指頭上的日子,隨便一數便能數到頭。可她不驚慌,她悠閑地走在街上,看似孤單,實則充滿了期待。

她在等待一個人的出現。

那個人一定會出現。

她不能把那個人留給波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