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1 / 2)

周佐和真妮的關係變得更加微妙了,好像兩夫妻,又好像兩個陌路人。他們有時候走在一起,但分開的時候更加多一些,用“掛名夫妻”來說,更為恰當。

過完年,周佐去了上海,而真妮則去了深圳,兩地相隔那麼遙遠,仿佛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真妮對此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她心裏的確有些希望周佐會和她同在深圳,但又不好意思開口。不知什麼時候,兩人陌生到這個地步。

真妮在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會對那裏有一種依戀,雖然明知深圳裏有許多惡棍,但她覺得毫無所謂,現在的中國哪裏沒有惡棍?當然,除了香港。

真妮又回到以前那間商場上班,她工作那麼積極,認真,待人又真誠,所以,以前的同事都十分歡迎她回來。她搬到公司的宿命裏住,每天上班下班,日子過得飛快。

無數的工作狂在路上快步而走,而真妮今天似乎有些心事,她放慢了腳步。她忽然想起和周佐同居的那段時光,側頭看看那個方向,徘徊了許久,終於還是朝著那裏走了過去。

她想:我隻是到那裏看看,不知房子還在不在?

房子當然還在,它又沒有腳怎麼會走呢?除非,除非被人強硬拆遷!真妮對著眼前這幢千瘡百孔的舊樓發呆,隻見牆壁上已經拉起了封條,寫著幾個大字:“拆!拆!拆!”真妮和出租房的老板娘也有些聊得來,於是打了個電話給她。

老板娘在電話裏說:“你問起這個真令我感到痛心,我再也沒有房子出租了,而且連我現在住著的房屋也要強硬拆遷,我們一家人和幾房鄰居堅持對抗,他們說,明天還不肯答應他們的要求便要開鉤機來強硬拆除了。唉,賠償不合理,叫我們怎麼走呢?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很火旺,而且有300平方米,但他們賠給我們的房子隻有150平方米,何況遠離鬧市!你說說,叫我們怎麼答應他們?在一個地方住習慣了,和鄰居也相處慣了,他們卻硬生生地要把我們拆遷,拆的不單單是房子。那些人是不會懂的!”

“我懂!”真妮說,“我也是懷念才來到舊地看看的。”

“如果個個像你那麼明白事理,這個社會就和諧了,現在隻是他們的嘴巴上說得好聽,根本不顧我們的死活!”

兩人越說越融洽,老板娘甚至邀請真妮到她那將要毀掉的家作最後的惜別。真妮沒有拒絕,反正她已經下班了,有的是時間。

那老板娘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長得很肥胖,身材又高,而且穿著寬大的裙子,看上去仿佛一座小山似的。真妮站在她麵前幾乎像個小孩子。她這套房被列入拆遷項目是她心裏最大的傷痛,因為她在這裏已經住了二十多年了,實在難以接受搬遷。真妮參觀了她的房子,覺得外部雖然有些陳舊,但內部卻裝修得非常漂亮,而且各種家具齊全,料想她一直生活得很好。

“他們為了達成協議而不擇手段,半夜的時候,我們正在睡覺,他們便會派人拿電鑽來鑽牆壁,甚至用鐵錘鼓打,又在我們的門上張貼恐嚇的詞語。白天卻換上一副笑臉來勸我們,仿佛夜晚所發生的愉快行為不是他們幹的。他們這樣做最終會引起民憤的。”老板娘幾乎想哭泣,用紙巾捂著鼻子。

“那你們打算如何?”真妮歎了口氣,這種事誰也幫不上忙的。

“還能怎樣,如果我們硬是不搬,他們早晚會把我們害死為止。”

“唉,這種強硬拆遷的行為到處都是啊。原來你們也有你們的苦處。”

“他們老是說為了公共利益,不得不這麼幹,可是賠償方麵他們卻堅持自己的原則,好像有人拿50塊來強硬換你的100塊一樣,分明是搶劫,卻口口聲聲的說為了公共利益,損害我們的利益來做公共利益,這種混蛋虧他們想得出來!”老板娘越說越氣憤。

真妮唯有陪聽的份,她知道這位老板娘很愛說話,隻要一開口,便會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真妮能聽她發牢騷也非常難得,她憋了一天的氣終於吐了出來,請真妮留下來吃晚飯。真妮本來不想打攪的,無奈老板娘就是不讓她走。

過了一會,老板娘的丈夫和她二十來歲的兒子回來了,大家非常友好地介紹一番。真妮不由得多看了她兒子幾眼,他叫盧達,長得非常高大英俊,唯一的不足是,嘴巴未免太厚了一些,活脫脫的像一個黃皮膚的非洲人。他不像母親那麼愛說話,特別吃飯的時候,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