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發,把人帶回去,有啥問題等領導們走了再解決。”喬仁山板起麵孔訓道。
陳根發沒理喬仁山,在眾人的簇擁下,拄著拐杖,繼續往裏走。
“老陳,你想幹啥?今天是啥日子,不許你胡來!”喬仁山急了,這一大群人要是湧進去,流管處就亂套了。
“啥日子,今天是解決問題的日子。”陳根發停下腳步,轉身盯住喬仁山。
“對,解決問題。不把問題解決清,休想把我們打發走!”走在陳根發後麵的預製廠劉副廠長說。劉副廠長號稱陳根發的鐵腿子,陳根發說啥,他聽啥。過去預製廠紅火的時候,這兩人是流域內最有影響力的人,特別是在工人中間,威信比喬仁山和鄭奉時還要高。後來流域內企業相繼關門,他們又成了工人上訪請願的帶頭人。今天這一大群人,準是劉副廠長發動來的。
喬仁山不想跟他們發生衝突,眼下不是跟工人發生衝突的時候,必須想辦法,讓他們冷靜下來。可想什麼辦法呢?就在喬仁山犯猶豫的當兒,洪光大走了過來,攔在陳根發前麵說:“是趕集還是鬧社火?人多力量大,想給上麵領導施加壓力是不?”
洪光大一向跟陳劉二人有矛盾,早在洪光大還沒當開發公司經理前,就因一項五十萬元的預製件加工任務,跟陳劉兩位廠長鬧翻過臉。預製廠按期交了預製件,洪光大卻遲遲不付款,後來又以預製件質量不合格造成工程返工為由,反過來向預製廠索賠。這事最終還是水利廳出麵調解的,預製廠雖然拿到了款,卻把洪光大給開罪了。等洪光大當上開發公司經理,預製廠這邊,業務量一年比一年少,洪光大寧可把活給到外地的小廠,也不交給陳根發他們做。預製廠最後逼迫關門,跟洪光大有很大關係。但這些,陳劉兩位是講不出口的,洪光大有千條萬條理由,隨便一條,就能把預製廠的活路給卡斷。人家是搞競標,每次都通知你參加,就是不把標中給你,你有啥法?
“讓開!”一看洪光大人五人六地橫在麵前,陳根發胸腔裏的火騰就冒了上來。本來,他今天帶著一千多號工人,隻是想問問,流管處憑啥要把他們交給縣上,怎麼個交法?拖欠幾年的工資,怎麼算?老職工的退休金,哪裏發?還有養老金大病醫療等,這些問題怎麼解決?廠子不是沒掙過錢,掙的錢到現在有一半還被各單位拖欠著,欠債最多的,就是開發公司。因為開發公司負責全流域的項目建設,預製廠提供給各工程單位的預製件,最終都要跟開發公司結算。這是水利廳獨一無二的體製,也是令陳根發們想不通的體製。明明是國家投資的工程項目,轉手一倒,就成了開發公司的自主項目,開發公司不給工程單位錢,他們的預製件款就收不回來,三角債拖到最後,成了四角債五角債,現在竟然成了問不響的債。洪光大呢,搖身一變,反倒成了流管處的改革人物,眼下又成了改革小組的成員,再次操縱起他們的命運來。
“請你讓開!”陳根發又說了一邊。
“讓開,你想讓我往哪讓?”洪光大一點不在乎陳根發,更不在乎後麵這一堆人。在他看來,工人任何時候都是工人,是沒有資格跟領導階層講條件的。
“你讓不讓?”陳根發的話頭已很不友好了,他的目光著了火,胸腔內的火燒得更旺。
“出去,你最好把人給我帶出去!”洪光大今天氣勢逼人,他想在省廳領導麵前表現自己。可他沒想到,今天的工人們不吃他這一套。
“打這狗日的!”還沒容洪光大再說第二句,一直攙著陳根發的預製廠材料員小候子吼了一聲。這一聲吼,像個炸彈,騰就把工人們心裏窩著的火給炸著了。沒等洪光大反應過來,雨點般的拳頭已向他砸來,等曾慶安他們聞聲趕出來時,洪光大已被工人們連打帶摔扔到了大院外麵。
事態鬧大了。
林雅雯心急火燎趕回流管處,保衛科的人已將工人們分開,按廠子集中在一起。預製廠來的工人最多,黑壓壓蹲了一牆根,其他四家廠子相對少點。這也難怪,另外四家廠子的領導眼下都在洪光大的開發公司擔任項目部經理,早跟工人不是一回事了。流域內五家廠子的職工,能指望的,眼下隻有陳根發。
陳根發被省廳曾慶安叫去了,正在挨批。帶頭打人的小候子已被扭送到了派出所,跟小候子一同帶走的,還有七個人。林雅雯掃了一眼現場,心情沉重。祁茂林走過來,陰著臉說:“現場太混亂了,差點出人命。”
“洪光大呢?”
“送醫院了。”
“怎麼會這樣?”
“工人們一聽要把廠子交縣上,都不樂意。”
“那也不能聚眾鬧事啊,動不動就打人,誰教他們的!”林雅雯一邊發著火,一邊四下張望,半天不見鄭奉時的影,心裏的疑惑就重了:“鄭大廠長呢?”
“你還說他呢,工人們圍攻領導的時候,他站在邊上看熱鬧,這陣要處理工人了,他又縮起脖子,不見人影了。”祁茂林也是一肚子火,剛才工人們情緒太激烈,圍住曾慶安和孫主任不讓走,如果不是保安下手快,小候子就把曾慶安也打了。怕是曾慶安和孫主任都不會想到,小候子是祁茂林的外甥,當初招工,還是祁茂林通過關係把他弄到預製廠的。
“這個孽障!”祁茂林憤憤罵了一句,聽見喬仁山在遠處叫他,丟下林雅雯走了。
聯合工作組的工作逼迫停下來,領導們對這起圍攻事件很為光火,尤其曾慶安,他黑著臉批評了一通陳根發,當場免了他的廠長職務。陳根發一點不在乎,他道:“這個廠長還有意義麼,廠子都讓你們折騰光了,再折騰,就是折騰我們老百姓的命了。”
“你--!”曾慶安被他氣的,都不知道怎麼發火了。
喬仁山跑裏跑外,出了這大的事,他責任最大。一方麵他怕馮橋副書記追究,盡管工人鬧事時馮橋跟趙憲勇都不在現場,可這樣大的動靜,他們能不知道?另一方麵,他又怕陳根發跟老劉不甘心,這兩個人的脾氣他知道,臭得很,如果真把他倆逼急了,這改革,說啥也進行不下去。他耐著性子,這邊跟曾慶安和孫主任做檢討,那邊又跑去跟陳根發和劉副廠長搞安撫。內心裏,喬仁山是不想攬這檔子差事的,他巴不得學鄭奉時那樣,清靜自在,反正流管處破了產,他喬仁山的日子也能過得去。五十多歲的人了,能退就退,不能退,隨便找個事做便成。誰知半月前他被曾慶安叫去,如此這般叮囑一番,說這是馮副書記的意見,讓他做好準備,接鄭奉時的班。喬仁山服從領導服從了一輩子,廳長親自找他談話,焉能不聽?沒想這是一個罐,套在頭上就再也取不掉。
半小時後,孫主任主持召開會議,商量怎麼處理這起嚴重的暴亂事件。“這是一場有預謀的暴亂,對當事人,決不能客氣!”孫主任開口說。曾慶安緊繃著臉,他的氣還沒有消,堂堂水利廳長,差點讓小候子這樣的小混混暴打一頓,這在他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
“鄭奉時呢,他怎麼不參加會議?”等孫主任講完,曾慶安黑著臉問。
“我叫了,他說身體不舒服,請假。”喬仁山緊忙回答。
“請假,誰給他準假了?”他啪地將杯子拿起,又重重地放下。聲音驚得所有目光朝他集中過來,“我看第一個該處理的,就是他!”
喬仁山坐立不安,開會之前他給鄭奉時打過電話,鄭奉時慢條斯理地說:“還開什麼會,讓他們直接下決定就好了。”喬仁山剛說了句處長你不能這樣,鄭奉時就將電話掛了。喬仁山知道,鄭奉時早已心不在流管處上,免職或是撤職,對他不管一點用。而且,鄭奉時現在是對流管處厭煩了,膩了,再也沒一點激情了,剛才他站在遠處,看戲一樣看職工圍攻省領導,就是例證。
到底要不要去叫他呢?喬仁山猶豫著。林雅雯突然站起來:“我去叫他。”說完,也不管領導們怎麼想,她已憤然走出會場。
林雅雯有林雅雯的想法,這種時候,鄭奉時不該退縮,更不該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簡直就是破罐子破摔!林雅雯希望鄭奉時能振作,能本著對流管處全體職工負責的態度,站好最後一班崗,哪怕是頭破血流,哪怕是被就地革職,也比做縮頭烏龜強!
還有,她現在算是理解了鄭奉時的處境,也隱隱懂得了他的苦衷。這幾天的座談會還有觀摩,對她的內心觸動很大。官場很多事,她原來看得簡單,也想得簡單,僅僅幾天工夫,她腦子裏那些想法就變了,動搖了。她也開始彷徨,開始苦悶,但又必須裝出一副振作樣。越是這種時候,孤獨感就越強,就越渴望有人跟她站在同一條線上。祁茂林雖是跟她意見一致,這些天對她也表現得很友好,很尊重。但她知道,祁茂林是在講策略,是怕她衝動,盡可能地把矛盾往小裏化解,說穿了,祁茂林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同化她。但她能理解,老祁有老祁的難處,畢竟他是縣委書記,又是一位老領導,原則比她強。但她真不想妥協,不想無原則地讓步。這個時候,她多麼盼著鄭奉時能站出來,替她,也替流管處這些職工,捍衛些什麼。
他會嗎?
林雅雯懷著難以述說的心情,來到小二樓,鄭奉時似乎料定她要找上門來,門剛一敲響,他便打開了門。四目相對的一瞬,兩個人臉上同時掠過一層複雜的內容,仿佛,曆經了滄海。其實這些天,他們單獨見麵的機會並不多,就連互相望一眼的機會都少。林雅雯卻覺得,他離她那麼近,從未有過的近。隻有到了深夜,她獨自冥想的時候,才發現他原本離她很遠,似在千山萬水之外,留給她層層疊疊望不透的霧。
片刻,鄭奉時說了句:“進來吧。”
林雅雯無言地走進去。屋子還是那屋子,陳設還是那些陳設,隻不過主人懶得收拾,屋裏罩滿了灰塵。林雅雯聞到一股淡淡的黴味。
“為什麼不去開會?”坐下後,林雅雯問。
“還有必要開嗎?”鄭奉時在她對麵落座,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空茫,無著無落。
“你是處長。”林雅雯說。
“已經不是了。”鄭奉時苦笑道。
“幹嗎要灰心?”
“不是灰心。”
“是啥?”
“啥也不是。”
“職工們在等著你說話。”
“我說話還管什麼用?”隔了一會,他又道,“怕是你說話,也不起作用。”
“不起作用也得說。”
鄭奉時又笑了一下,道:“我不是你,我現在隻想早點離開這裏。”
“離開?”林雅雯納悶了,她還不知道鄭奉時有這想法,“去哪裏?”
“還沒定,先離開再說吧。”鄭奉時起身,要給林雅雯倒水。林雅雯止住他:“不必了,我是來叫你參加會議的,你們廳長衝你發火哩。”
“廳長?你是說曾慶安吧?”鄭奉時再次苦笑,那笑裏,分明有另層意思,見林雅雯詫異,歎息道:“老曾這個人,以前挺正派的,誰知……”
“現在不是你議論別人的時候,你得站出來,為工人們說句話。”
“說什麼?該說的我早就說了,是他們不聽,他們要對改革抱希望,怪誰?”
屋子裏的空氣忽然變重,“改革”兩個字,刺痛了林雅雯的心。
“走吧,不管怎麼,今天這會你得參加。”林雅雯起身,用很友好的口氣說。
“我不會去,這會跟我沒關係。”鄭奉時固執地道。
林雅雯忽然就來了氣:“別忘了,工人們對你是抱著希望的,還有陳根發,他是為了流管處受的傷,他拖著一條瘸腿,都能不停地奔走,你呢?”
鄭奉時垂下了頭。
他的臉變得蒼白。
就在兩個人僵持的空,林雅雯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孫濤書記打來的,林雅雯緊忙接通。孫濤書記讓她馬上去沙灣村,說有人向他反映,沙灣村的村民醞釀著要上訪。“你告訴他們,我孫濤還沒官僚到那地步,有啥問題,等省領導走後,我到村裏解決!”林雅雯再也顧不上鄭奉時了,合了電話就往外走,臨出門時,目光突然觸到一張照片,鄭奉時一家的合影。這照片她從沒見過,上次來他家,好像沒發現有全家照。
林雅雯站在照片前,仔細地望了一會,這才確信,飛機上那女人她沒認錯,是謝婉音。
4
沙灣村村民醞釀上訪純粹是一場惡作劇,流管處緊急召開會議時,七十二趕著一群羊從那經過,看見一院子的人,好不熱鬧,進村後就說,走啊,我們也湊熱鬧去。沒想,就這麼一句話,立馬驚動了留守在村裏的警察,三個警察一陣慌,生怕村民們真要鬧事,就將電話打了上去,結果,事情就傳到了孫濤書記耳朵裏。
林雅雯趕到沙灣村時,七十二已圈好羊,背著雙手,找宋二蛤蟆諞謊去了。村支書胡二魁剛從地裏回來,一聽林雅雯說村民們上訪,立刻紅著脖子說:“誰造的謠,村裏風平浪靜的,雞都不敢叫一聲,駱駝的嘴都讓我捂上了,哪個敢上訪?”事情查清,林雅雯在電話裏向孫濤書記作了彙報。孫濤書記說:“風平浪靜就好,你留點心,這個時候,千萬別再添亂。”
林雅雯回到流管處,會議已經結束,她問祁茂林,有啥結果?祁茂林惡狠狠說:“啥結果,我妹跑我家鬧去了!”林雅雯想,一定是小候子被帶走的消息傳到家裏了,一時,也不知怎麼安慰祁茂林。祁茂林丟下她,連夜坐車往縣城趕。車子離開流管處沒十分鍾,又打來電話,讓林雅雯找一下鄭奉時,把縣上欠流管處的賬查清。
這夜,馮橋書記沒回流管處,視察完東壩鄉,又到南湖邊的棉田裏看了看,跟種棉的老農照了張合影,然後問孫濤書記:“晚飯在哪吃,要不就在村裏吃吧,我也好久沒吃沙鄉的飯了。”
孫濤書記笑道:“眼下村民們忙,還是不打擾他們了,這兒離五佛近,就到五佛吃吧。”
於是,一行人便驅車去了五佛縣城。後來林雅雯才聽說,陳根發帶人圍攻流管處的事,誰也沒敢向馮橋彙報,孫濤書記把事情擋在了他這裏。當時馮橋並不知道流管處大院發生了如此嚴重的事。
他真的不知道?
風波是第二天中午平息的。前一天的會議做出了五項決定,第一:免去鄭奉時流管處處長職務,由喬仁山同誌全麵主持流管處工作。第二:堅定不移地貫徹執行省委省政府關於加快胡楊河流域管理處體製改革、推進胡楊河流域各項事業全麵發展的決定,全麵啟動管理處改革方案。第三:流域內五家中小企業月底以前全部移交沙湖縣政府。第四:撤銷陳根發預製廠廠長職務,對其所犯嚴重錯誤,交由沙湖縣紀委處理,劉副廠長同時被削職。第五:小候子等人交由沙湖縣公安部門處理,同時要求流管處以此為戒,加強職工思想政治工作,避免類似事件的再發生。
第二天中午,祁茂林還沒從縣城回來,林雅雯正在胡楊鄉跟王樹林安排布置下一步工作,馮橋同誌還有三個鄉鎮沒視察完,他這次下來,是想把自己曾經蹲過的這片土地走個遍,其中胡楊鄉沙灣村放在了最後,林雅雯還是不放心胡二魁這個人,怕他在最後一天做出什麼驚人之舉。林雅雯叮囑王樹林,一定要做好胡二魁的工作,必要的時候,讓他向鄉黨委寫一封書麵保證。工作剛安排完,電話響了,孫主任讓她火速回流管處。林雅雯回到流管處,就聽昨天定的五條有四條又被推翻了。
除了鄭奉時免職這一條,其他,全發生了變化。
陳根發和劉副廠長已被送往預製廠,要他們重新核產清資,尤其外欠款這一塊,到底有多少,哪些單位欠的,一一向省廳做出彙報。出人意料,工作組做出一項決定,省水利廳先拿出三百萬,省財政拿出二百萬,用於補發職工工資。大病醫療及養老保險等,由縣上跟流管處商定方案,上報體改委,另行研究。
還有一項讓人吃驚的事情,小候子幾個放出來了,當天上午就被送到了預製廠。派出所的同誌啥也沒說,把人交給陳根發就走了。
林雅雯正納悶,這究竟咋回事,忽然看見洪光大從辦公室出來,頭上裹著繃帶,胳膊上打著吊帶,腿一瘸一拐,跟在曾慶安後麵,不住地點頭哈腰。
林雅雯心裏明白了。看來,有人還是怕了。
曾慶安這天情緒極為敗壞,他跟林雅雯打了幾次照麵,都陰著臉沒說話,仿佛,逼他重新做出決定的,是她林雅雯。
一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林雅雯後來才知道,洪光大原想把事情鬧大,一天一夜他的醫藥費就花了一萬多。誰知一個電話,就讓他從醫院乖乖回到了流管處,當天,開發公司拿出五十萬,做為職工臨時救濟金,交到了陳根發手裏。
工作組的工作這才恢複正常。洪光大的態度出奇的好,拖著傷腿,殷勤而又周到的為工作組服務,臉上再也沒了前幾天那種不可一世的霸氣。見了林雅雯,竟也客客氣氣,親熱地喚她雅雯書記。林雅雯的心,忽然就變得沉重,不隻是為鄭奉時鳴不平,工作小組態度的變化,還有省上突然采取的安撫措施,都讓她覺得,流管處改革的背後,真的藏匿著不可告人的東西,是什麼呢?她陷入了苦想。
就在第二天,鄭奉時悄然離開流管處,跟誰也沒打招呼,神神秘秘又消失了。林雅雯收到一條短信,竟也是一首詞:
綠袖難遮孤苦淚
畫鋤捧葬落繽紛
不知本是靈芝草
卻借詩文伴此身
散曲多留愁異客
落花謝盡斷腸人
千秋吟唱悲涼事
自古濃情最怕真
細一品,原是越劇葬花詞,鄭奉時發給她這首詞,究竟何意?
站在黃昏的沙野裏,林雅雯感慨萬千,腳底下的這片土地,經曆過多少滄桑,多少巨變,每次巨變的後麵,難道都有著血和淚相伴的故事?想著想著,她黯然回神,自己怎麼也變得酸起來了?這天晚上,孫濤書記將她跟祁茂林叫到身邊,心事重重地說:“省上有個新想法,我吃不準,你們幫我出出主意。”
“又是啥想法?”林雅雯情急地問。孫濤書記淡淡一笑:“雅雯你比我還急,往後這脾氣得改改。”提醒完林雅雯,孫濤書記道:“省林業廳想把流域內的林地全收回,體改委也是這意見,林地集中管理,集中改造,統一開發。”
“這不行,這樣會出大問題。”林雅雯的聲音更急了。孫濤書記沒在意她,目光投向祁茂林。祁茂林想了一會,問:“八道沙也要收回?”
“八道沙他們沒說,林業廳的意思是將南北二湖還有青土湖的林地先收回,我算了算,三個湖,屬於縣上和農民的自有林不是太多,一大半,是流管處的。還有十路灘林場,林業廳也想從市上收回去,當然,他們可能要給一點補償。”
祁茂林聽了,低住頭,半天不說話。孫濤書記也不急,這事急不得。林業廳楚廳長把這意見提出來時,他也沒急著回答。原想召集市縣有關部門的同誌議一下,再給林業廳答複,誰知下午在十路灘林場視察時,馮橋副書記突然說:“東一片西一片,不成氣候,管理難度也大,應該想個法子,把它們集中起來,統一管理,統一規劃。這樣,流域的綠化才能落到實處。”馮橋副書記這番話,等於是向他暗示,林業廳的想法可行。孫濤書記這才把他們召來,想提前碰個頭。
“集中管理當然是好,林業廳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