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期,她跟洪光大的關係不錯,那個時候的洪光大還遠不是現在這樣,他有目標,有理想,跟單位上那些死氣沉沉的男人比起來,渾身都在發光。跟周啟明這樣的書呆子比起來,光亮就更顯眼。林雅雯跟他因一個項目認識,後來又因兩家聯合搞經濟林開發,關係由遠漸近,成了朋友。按洪光大的話說,她是他的紅顏知己。林雅雯雖不這麼想,但隻要洪光大發出邀請,她還是很少推辭。那天洪光大在電話裏說,他也閑著無聊,一個人沒心思吃飯,不如一起湊個份,把這個令人討厭的雨夜打發了?
林雅雯照例沒推辭,有什麼理由推辭呢,與其孤零零受這雨夜的煎熬,倒不如跟洪光大在一起,聽他神吹一通,也能把心頭的寂寞還有傷愁給化解掉。她嗯了一聲,關好門窗,按洪光大說的地址,去了那個叫月滿樓的酒店。
到了地方,才發現包間裏坐的不是洪光大,是他。
林雅雯想走,馮橋已從椅子上站起來,熱情地伸出手。林雅雯就走不脫了,人家是副廳長,一個很有身份很有地位的人,況且,之前他還那麼主動地想把她調過去,給她那麼重要的位置,再怎麼著,也得陪人家把這頓飯吃完。馮橋說,他也是剛剛接到洪光大的電話,趕來湊個分子。有了這句話,林雅雯放下心來,她想,洪光大不會騙她,不會把她單獨扔給一個還不太熟悉的男人,盡管他是領導。
林雅雯錯了。事後她才明白,這是一場陰謀,一切都是他跟洪光大預謀好的。她早已成為獵物,被他垂涎。洪光大呢,一心想拿她做禮物,他們為此還達成了某種交易。可惜那時候她太年輕,對人世間的陰暗,看得還不是太透。
那天飯吃到中間,她問,洪光大怎麼還不來?問這話時,她已感覺到他的目光,那是一種掠奪的目光,放肆而又貪婪,滿含著暴力。她被那目光紮得很難受,如坐針氈般難堪。他笑笑:“不來不是更好麼,雅雯啊,一直想單獨請你吃頓飯,工作太忙,老是抽不出時間。”
到了那種時候,他還不忘拉出官腔。他的官腔拉得很標準,聽上去頗有權威。她挪動了一下身子,想跟他拉開點距離。他借點煙的空,往她跟前靠了靠,一股淡淡的煙草味襲擊了她,那是他的體味,林雅雯害怕那種體味。
“上次跟你說的事,你再考慮考慮。”他這麼說著,目光再次投過來,這一次有點低,林雅雯感覺胸的地方一陣難受,好像被那目光刺痛了。她起身,想為他續水,也想借機給洪光大打個電話,他怎麼能如此戲言啊?
她的手猛地被握住了,有力,堅決,不可抗拒。她渾身一顫,連打幾個寒戰,正猶豫著要不要把手抽開,就覺整個身子被他控製了。他站起來,以非常從容的方式,從後麵抱住了她。林雅雯腦子裏轟的一聲,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他的手並沒迅疾發出攻擊,而是帶著纏綿的,在她身上輕動。同時他發出聲音:“小林,我……”
“馮廳長,不行。”林雅雯叫了一聲,奮力抽開身子。
馮橋有點意外,沒想到拒絕來得這樣猛,這樣堅決。他老道地笑了笑,咳嗽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噎在嗓子裏,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林雅雯的心撲撲直跳。她想走,腿又僵在那裏,走不了。想坐,又怕一屁股坐下去,自己這輩子,就被毀了。正在猶豫,電唰地停了!
那個雨夜,那個令人傷心的秋天的夜晚,酒店居然停了電!
林雅雯更為緊張,仿佛,濃濃的黑暗中,有無數雙手朝她伸來,要撕碎她,活剝她。那是多麼恐怖的一種感受啊,她緊起身子,牢牢地用雙手護住胸,護住女人應該護住的一切。
可能護住麼?
包間裏再次響起腳步移動的聲音時,林雅雯再也顧不了什麼,一頭衝出來,就往樓下跑。
後來她才記起,那夜停電的不是整個酒店,隻是那一個包間,她衣衫不整地衝出一樓大廳時,大廳裏燈火通明……
她的故事永遠終止在那兒了,可是現在,華蓉蓉會不會?
林雅雯不敢深想。關於他,林雅雯後來還聽到過許多,那些故事裏的女人,有的發了財,有的升了官。林雅雯很要好的一個同學,人稱冰雪美人,如今就在水利廳當財務處長。
他的精力可真旺盛啊!
從市裏回來,林雅雯叫來許靈,要她把華蓉蓉的詳細情況給她。說來也是慚愧,到現在,林雅雯還不知道華蓉蓉這個人的來龍去脈。
“怎麼,她又要變動?”許靈不解地問。
“叫你查你就查,多什麼嘴。”林雅雯斥道。
許靈伸了下舌頭,回去翻資料去了,林雅雯心裏,卻在一遍遍想,他為什麼要把華蓉蓉派她身邊來,那麼多的位子,為什麼偏要選中辦公室主任?
許靈隨後拿來的資料證實了林雅雯的猜測,也讓林雅雯倒吸一口冷氣。他真能下得了手啊!
三十二歲的華蓉蓉出身於工人之家,父親華實原是一名爆破工,一期引黃工程時,華實帶著一個班,奉命進入涵洞,做前期爆破,不幸遇難。事故發生後,馮橋代表組織,前去慰問死難者家屬,自此認識了華蓉蓉。處於對遇難者家屬的關懷,工程指揮部以委培的方式,向西南水利學院輸送了八名學生,其中就有十九歲的華蓉蓉。當時華蓉蓉已是工程指揮部一名材料員,是馮橋點名讓她去學院深造的。此番深造,改變了華蓉蓉的命運,也改寫了她的人生軌跡。三年後,華蓉蓉拿到大專文憑,先是在工程指揮部工作,後來工程下馬,指揮部解散,華蓉蓉到了縣上。然後就一路順風,由普通幹部升到團縣委書記。
林雅雯懊惱地連歎幾聲,看來,他們之間已非一天兩天,怪不得華蓉蓉到現在還不嫁人。
林雅雯搖搖頭,想將這些怪誕的想法驅出腦子,專下心來,考慮下一步的工作。
孫濤書記指示她,眼下務必要做好兩件事,第一,把熏醋廠擴建工程抓好,力爭搞出一個像樣的企業來;第二,盡快把北湖的遺留問題解決掉,不要讓北湖的事情影響到南湖,南北二湖一旦起連鎖反應,後果不堪設想。
林雅雯決計,抽空去一趟北湖,那兒一大堆麻煩,是該解決了。
第二天,林雅雯正要動身去北湖,陳根發拄著拐杖找來了。一看臉色,就知道流管處那邊準又出了大事。
進了辦公室,陳根發陰著臉不說話,林雅雯讓他坐,他也不坐,一臉心事地站著。林雅雯問他,移交的事進行得咋樣?他不回答,像根木頭,僵立在那兒。林雅雯歎了口氣,不明白他這樣子是為了啥。過了十幾分鍾,陳根發才說:“林縣長,有件事難住我了,想來想去,隻有找你。”
“啥事?”林雅雯心頭一緊。
“有幾筆款子不見了。”
“款?”
“林縣長,這事不能在辦公室說,你還有沒有其他地方?”陳根發邊說邊拿眼瞅外麵,外麵樓道裏人來人往,政府辦公樓此時正是人多的時候。林雅雯這才反應過來,陳根發為什麼不落座,原來他是有所顧忌。她笑笑,剛想說句沒關係,就聽華蓉蓉的聲音響了過來,華蓉蓉好像在跟秘書安排一份材料,那材料是付石壘要的。林雅雯略一思忖:“行,跟我走吧,到我住的地方去。”
半小時後,兩人來到林雅雯住的賓館,林雅雯特意跟司機孫愔交代,如果有人找她,就說她在會一個重要的客人。孫愔點點頭,給縣長開車,這點心他還是能操到。
到了這兒,陳根發才變得自然,臉色沒那麼緊,說話也不那麼局促了。不過他說出的事,卻把林雅雯嚇了一大跳。
“林縣長,流管處的賬有問題,十幾筆款子,加起來好幾百萬,找不著影了。”陳根發在流域內生活了二十年,說一口地道的沙鄉話,此事經他的語氣一渲染,聽上去格外怕人。
“什麼?”林雅雯驚得從沙發上站起來。
“事情怕人啊--”陳根發重重歎了一聲,問林雅雯,能不能在這兒抽煙?林雅雯趕忙拿出煙,讓他抽,自己,竟也控製不住地點了一支。
這是林雅雯一點小秘密,就連司機孫愔,也不知道她還抽煙。
煙霧繚繞中,陳根發把壓在心頭的疑惑道了出來。確定向縣上移交後,預製廠跟其他五家小廠一樣,進入清產核資程序,這事本來跟陳根發關係不大,要說他不管也行,具體工作由工作小組承擔,加上付石壘他們一介入,事情就越發跟他扯不上關係了。但當了這麼多年廠長,他總想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特別是他當廠長這些年經手的業務,他想徹底清查一次。查的中間,就發現有幾筆賬對不上,都是預製廠火的那些年發生的業務。陳根發跟副廠長老劉一合計,決計讓老劉帶兩個業務員,找當時的業務單位問問,看對方有沒有紀錄。這一問,就把事兒問出來了。
預製廠雖是一家一千多號人的企業,但一直沒有獨立法人資格,無自主經營權,等於是流管處下麵一個生產車間,隻負責生產,銷售及財務核算,由流管處負責。其他幾個廠子也是一樣,都是流管處統一下達生產指標,提供原材料,產品加工成型後,按流管處下達的任務書,將產品送往施工單位。流管處按月核發工資,直到流管處徹底走下坡路,這種狀況才有所改變。流管處先將各企業斷奶,讓他們自己找飯吃。不過這是後話,陳根發讓老劉查的,就是五年前預製廠向各施工單位加工預製件的數字,這關係到外單位到底欠預製廠多少錢。
老劉帶人跑了兩家施工單位,就發現數字出入大。最大一筆,預製廠這邊的出貨單是三千二百件,按當時合同價,總價款為五百二十四萬,可對方賬上隻有二百二十萬,三百多萬的預製件不明去向。跟對方經營處再三核實,對方隻收到這麼多,其他的,不知去了哪兒。幾家單位查下來,就發現,當時的材料單有問題。預製廠出貨單跟施工單位接貨單出入太大,數目對不上,價格也有誤差。陳根發帶著疑問去問喬仁山,喬仁山支支吾吾,說自己沒分管過經營,具體事兒他也說不清。陳根發提出查賬,喬仁山借口財務人員換了幾撥,五年前的賬如今咋查?
就在他們跟喬仁山交涉時,有人寫給陳根發一封匿名信,信中舉報所有的假都是洪光大造的。洪光大當時是開發公司副經理兼流管處經營科科長,他跟當時流管處財務科長串通一氣,用這種手段先後將二千多萬的產品發到別處,錢卻揣進自己腰包。
陳根發不敢相信,想找洪光大核實,老劉攔住他說:“這種事,你問他,他能承認?”
“那咋辦?”
“我也不知道。”兩個人苦想了一夜,還是沒想出個主意。第二天他們去找水泥廠廠長,想了解一下水泥廠那邊的情況。水泥廠廠長如今是洪光大手下的紅人,自然不肯見他們。到了晚上,原來水泥廠的副廠長王正明找上門來,道出了跟他們相同的事實。水泥廠這邊,也有三百多萬的貨去向不明。
“怎麼會這樣?”三個人同時發了呆。兩個廠子加起來,就是二千多萬的漏洞,這還不包括沒查到的。也就在當天晚上,三個人同時收到一封恐嚇信,要他們少管閑事,要想全家人安全,就最好把嘴巴閉緊。
陳根發說著,拿出兩封信,遞給林雅雯。一封是恐嚇信,一封,是寫給陳根發的檢舉信。
林雅雯仔細看了一遍,心就重得提不起來了!
“怎麼辦?”半天,她喃喃道。這事要是查真,可是掉腦袋的事啊。二千多萬,這麼大一筆巨款,竟然沒了下落!
“鄭奉時知道不?”忍不住的,她就把心裏的擔心問了出來。陳根發沒回答,也沒辦法回答。要說鄭奉時不知道,這事說不過去,他是處長,是法人代表。流管處一年有多少活,他不可能不清楚。要說知道,這事又讓人納悶,依鄭奉時的性格,他不會知而不報吧?
她不敢再問下去了,她的心已被鄭奉時緊緊提了起來,要是鄭奉時也參與其中,那……
陳根發一直在等她拿主意,半天不見她吭聲,小心翼翼地問:“林縣長,這事……”
“要不找祁書記彙報吧,聽聽他的意見?”林雅雯自己也沒了主意,這麼大的事,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不行,這事不能讓祁書記知道。”陳根發突然說。
“為什麼?”
“那個財務科長,是祁書記的妻侄。”
“什麼?”
3
第二天,林雅雯匆匆趕到流管處。她並不是想幫陳根發查清那些帳,她沒那資格,也沒那權限,她是急鄭奉時。說不清為什麼,聽了陳根發那番話,林雅雯莫名地就為鄭奉時的未來擔憂起來,昨夜她一夜未眠,睡不著,隻要一閉上眼,腦子裏就全是鄭奉時。後來她嚐試著給鄭奉時打電話,先後幾個號碼都試過了,全是空號。
林雅雯心事重重地坐到了天亮。
這一夜,她腦子裏充滿了混亂的想法,她想起了跟鄭奉時的前前後後,想起了大學時代那段美好的歲月,盡管那段歲月啥也沒發生,就連一次擁抱也沒,但留下的,卻是一輩子也難忘懷的美好記憶。
那是一個女人的初戀。有幾個女人能忘掉自己的初戀呢?
到了流管處,林雅雯忽然就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鄭奉時,鄭奉時離開流管處已有些日子了,有誰會知道他的消息?陳根發說:“要不找喬主席問問?”林雅雯想了想,猶豫不定地來到喬仁山辦公室,這兒曾經是鄭奉時的處長室,如今易了主人。舉手敲門的一瞬,林雅雯腦子裏閃過一絲疑惑,喬仁山會跟她講真話不?悵然立了片刻,還是敲響了門。半天,門開了,出乎意料的,付石壘出現在她眼前。
付石壘正在跟喬仁山說事兒,看見林雅雯,他也有些吃驚:“林縣,你怎麼來了?”
林雅雯尷尬地笑笑:“你們都在啊。”
喬仁山從裏麵走出來,熱情邀她。林雅雯瞅瞅付石壘,又瞅瞅喬仁山,兩人表情怪怪的,像是對她的到來很意外。進了辦公室,寒暄幾句,付石壘借故有事,先走了,喬仁山掩上門,表情忽地沉重下來。
“你也聽到了?”喬仁山問。
“聽到什麼?”林雅雯反問道。
“還能是什麼,林縣,既然來了,咱們誰也別打啞謎,這件事,你怎麼看?”
“我得先問你,你到底知情不?”林雅雯也鄭重起來,看得出,喬仁山也是被這件事難住了。
“我說不知情,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不知情。”喬仁山起身,在屋子裏踱步,踱了沒幾步,又道:“我敢打賭,老鄭也不知情。”
“不可能!”
“林縣你別激動,流管處的管理有漏洞,很多事,是不需要我們知道的,我們的管理方式跟縣上不同。”
“你是在找借口吧,那麼多錢沒了影子,你們會不知道?”
“林縣你小點聲。”一聽林雅雯又拔高了聲音,喬仁山慌了,轉身把門鎖死,壓低聲音道:“這事眼下知道的人還沒幾個,你先替我保保密,千萬不能擴散出去。”
喬仁山這番舉止,讓林雅雯生疑,聯想到剛才他跟付石壘關起門說事的情景,禁不住問:“付縣長知道了吧,他怎麼說?”
“不,他還不知道。”喬仁山搖頭,又怕林雅雯多想,緊著解釋:“剛才付縣長來,是為別的事,林縣你別多想。”
“我沒多想。”林雅雯認真起來。
喬仁山接著道:“流管處的材料單分兩種,一種對外,一種屬於內部調撥,給下麵的廠子分派任務,多是用內部調撥單。內部調撥單有些做賬,有些不做。錢嘛,你也知道,花的地方多,就算是小金庫吧。陳根發他們反映的問題,我估計就屬這種。”
“那可是幾千萬啊,你的小金庫有多大?”林雅雯的心揪得更緊。
“這個我說不準,財務不歸我管,材料這一塊,也不歸我管。”喬仁山實事求是道。林雅雯能理解他,一個單位,領導之間是有分工的,特別是工會主席,在單位算是閑角。喬仁山現在雖是當了一把手,但這個一把手,含金量很低,以前流管處效益好時,他在坐冷板凳。
再往下談,林雅雯才知道,類似問題早就在流管處內部傳了,有人還把檢舉信寫到省裏,水利廳怕影響流管處的改革,才將此事壓著,沒想,陳根發他們又將此事捅了出來。
“這是根導火索啊,我怕……”喬仁山憂心忡忡道。
林雅雯無言,看來,她對流管處的事,知道的真是太少,如此混亂的管理,如此沒有監督沒有製約的財務管理,怕也隻有流管處才有。據喬仁山說,流管處的賬都是分開記的,有些內部收入,從來不記賬,當年的票據當年就銷毀。而且,內部調撥單是洪光大的開發公司搞的,算是他的特權。林雅雯終於明白,喬仁山的慌張從何而來。
“林縣長,幫我做做思想工作吧,別讓老陳他們再捅這一塊了。”喬仁山說到最後,近乎是在求林雅雯了。林雅雯盡管很理解他,但讓她當這個說客,她做不到。
林雅雯最終還是沒向喬仁山打聽鄭奉時,她想,如果鄭奉時真有問題,會有人找他的,這麼大的黑洞,想瞞過去,不可能!再者,跟喬仁山談過之後,她心裏又多了一種想法,鄭奉時如此做,說不定是掌握了什麼,或者,他提前預知了什麼?
不管怎樣,她的心情比來時好了許多,感覺不那麼後怕了。從喬仁山辦公室出來,她想四處走走,順便查看一下南湖的莊稼,農業的事,什麼時候都是重頭戲,就在她踏上南湖的一瞬,眼裏突然閃進一個人,陳言。
這段時間,陳言一直在這一帶活動,像個幽靈,不時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八老漢圍攻馮橋那一天,他就在八道沙,跟朱世幫在一起。當時朱世幫要出麵製止八老漢,被他攔住了。“這種事兒,該鬧就得鬧,不鬧,沙湖的問題不會有人重視。”他說。事後證明,他還是把問題看得太簡單,八老漢不僅沒鬧來一點好處,反把上電視上報紙的大好機會給鬧掉了。陳言不無惋惜。
陳言眼下在一家網站當編輯,還兼著幾個論壇的版主,他對傳統媒體越來越失望,他要用自己的眼睛,還有心靈,去發現藏在角角落落的新聞,尤其是傳統媒體記者不願意或是不敢去碰的角落。他給這些新聞起了個名:民間立場。目前他在博客裏已貼出幾篇宣言,他想用獨特的方式發出自己的聲音,開辟一條從未有過的新聞通道。盡管一切剛剛開始,但他信心十足。
陳言也看見了林雅雯,笑著走過來,跟林雅雯打招呼。林雅雯伸出手,她發現陳言氣色很好,跟上次南湖事件時相比,陳言多了幾份自信,少了些毛躁。
“縣長一個人轉,很難得啊。”陳言笑道。
“是很難得。”林雅雯由衷地說,這也是她剛才驀然間生出的想法。來沙湖縣兩年多,她還從沒這麼自在地一個人走過,走到哪,都是前呼後擁,都是腳步由不得自己。今天這樣走走,感覺真好。
“大記者又發現什麼了?”林雅雯見陳言手提照相機,肩上還挎著攝像機,全副武裝的樣子,就想陳言一定是風聞到了什麼。
“大新聞,真的是大新聞。”陳言的聲音略帶著誇張,似乎有意要讓林雅雯知道,他目前還是記者,並沒因晚報辭退而丟棄這份使命。林雅雯也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怎麼,還在耿耿於懷?”
“哪啊,早忘了。不過我還得感謝你,你批評得對,記者如果把自己太當回事,是看不到新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