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黯然離職(2 / 3)

後來林雅雯才知道,省委黨校舉辦的這期縣級幹部理論研修班,市委和祁茂林原是打算讓付石壘參加的,誰知一個宋亞子,陰差陽錯就讓她頂了付石壘的缺,怪不得到黨校報到時,負責報到的那位老師怪怪地盯住她,還說了句原來你是女的呀--

林雅雯離開沙湖縣的當天,祁茂林匆匆趕到北湖。縣鄉兩級的工作組正在清查賬務,審計局長以為祁茂林也是跑來檢查督促的,正要彙報,就聽祁茂林說:“誰讓你們做這些事的,馬上回去!”審計局長見他臉色不大對頭,沒敢多問,帶上人當天便回了縣上。工作組當即解散,祁茂林衝毛岩鬆一通火,批得毛岩鬆眼淚都要下來了。等他把火發完,毛岩鬆委屈地解釋:“出了這大的事,我這個當鄉長的,負不起責。”

“你當然負不起!”祁茂林惡道。隨後他去醫院看望宋亞子,毛岩鬆剛一磨蹭,他又罵,“幹正事你磨磨蹭蹭,搞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倒積極。”

毛岩鬆沒敢再多嘴,跟著祁茂林去了醫院。宋亞子已恢複得差不多,躺病床上吃蘋果哩,他老婆還有兒子偎在身邊,一家人看上去像是從大難中逃了回來,很是甜蜜。祁茂林被病房裏的鏡頭感染了,沒再亂發脾氣,跟宋亞子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四十多的人,這點理都不懂,還文化人哩。”

宋亞子臉紅了幾紅,不安地垂下頭。他高中畢業,考幾次大學沒考上,隻好認命,不過愛讀閑書,平日一有空就拿書看,在村裏,人們都叫他宋文化。在湖灣村,他也算個小知識分子,可惜,竟做了這糊塗事。他老婆是那種見不得大世麵的人,看到祁茂林跟毛岩鬆,嚇得慌忙站起,怯怯躲在一邊,懷裏緊摟著孩子。祁茂林寬慰道:“沒事就好,抓緊把身體養好,地裏一大堆活,還等著你呢。”

他老婆一聽,書記說的話跟莊稼人說的沒啥兩樣,挺貼心的,心裏一暖,臉色也緩和過來,想問句什麼,嘴張了張,沒敢問出聲。祁茂林跟大夫交代幾句,又叮囑毛岩鬆,醫藥費鄉上出了,別難為宋文化。說完,掏出五百塊錢,遞他老婆手裏:“拿著,給他買點補品。”他老婆哪敢要,嚇得一雙手不知往哪藏,後來是毛岩鬆接過錢,硬揣在他老婆衣兜裏。

出了醫院,祁茂林長歎一聲,跟毛岩鬆道:“岩鬆啊,不是我衝你發火,你想過沒,要是宋文化真有個事,你這個鄉長,還能當?”

毛岩鬆黯然垂下頭,這一天他的心情異常灰暗,不隻是林雅雯離職傷了他的心,更多的,是對北湖未來的憂慮。他真是沮喪啊,本來還指望祁茂林能給他鼓鼓氣,哪知祁茂林的態度跟以前完全兩樣,恨不得一口氣把北湖眼看要著起來的火給吹滅,毛岩鬆不能不悲觀了。

祁茂林全然不理他的感受,從醫院回來,他緊著召開鄉村兩級會議,嚴厲批評了毛岩鬆和楊樹槐,說他們是胡搞,瞎搞,典型的無政府主義。批評完,他提出幾點要求,一是鄉村兩級務必要把主要精力用到當前的生產上,絕不能讓農業受損。二是嚴明紀律,確保全縣一盤棋。三是對北湖遺留問題,由縣委統一領導,統一解決,要堅持在穩定這個大前提下開展工作。說到這一點時,他意味深長地瞅了毛岩鬆一眼,毛岩鬆已不在乎祁茂林批他什麼了,腦子裏就想一件事,哪天離開北湖!

會後,祁茂林親自送楊泥漫回家。楊泥漫當了十多年村支書,哪享受過這待遇?當下激動的,抓住祁茂林的手,要跟他說什麼。祁茂林冷冷地抽出手,道:“你回去跟村民們說吧,要是沒人聽,就跟北湖說。”楊泥漫驚愕地瞪住他,不明白這話的意思,祁茂林恨了楊泥漫一眼:“人得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啊。”說完,自個先往楊泥漫家走了。

也就在同一天,南湖傳來消息,省廳派來的工作組已結束工作,陳根發們提出的那三千萬,被工作組一一找回。當然,找回的不是錢,而是錢的去處。據工作組後來提交給市縣的一份審計報告反映,這錢有一部分屬於呆死爛賬,預製件還有水泥當時供給了幾家小工程隊,如今小工程隊均已破產。另有一千多萬的預製件跟水泥,供給了水電工程公司,賬目清楚,隻是目前水電工程公司已改製,這筆款由省廳協調收回。

工作組最後做出一個結論,所有問題都是因流管處管理混亂所致,建議省廳對流管處原法人代表鄭奉時從嚴處理。

調查報告中未涉及開發公司,也未提到洪光大。有消息說,省廳調查一起工程事故時,發現負責承建引黃工程三號標段的宏大建築工程公司幕後老板是洪光大,該工程公司承建的12號渡槽因為質量問題發生坍塌,造成兩人重傷,三人輕傷,直接經濟損失達一千三百萬元。眼下洪光大已被隔離審查。

林雅雯聽到消息時,時間已過去半月,她在黨校已上了兩周課。兩周就這麼一晃而過,林雅雯的心還沒徹底定下來,整日恍恍惚惚,感覺自己還在沙湖,來省城隻是出差。司馬古風笑說:“你這個樣子,孫濤書記要是知道了,怕是會傷心。”

“他傷心什麼?”林雅雯帶著情緒道。

司馬古風見她還對孫濤書記抱有偏見,歎息道:“你以為他願意這樣,若不是為你的前程著想,他才不忍下這盤棋。”

林雅雯對司馬古風的話報以輕笑,自她來到黨校,司馬古風一有機會就來開導她,勸解她,讓她對孫濤書記不要有誤解,要理解他的苦心,她聽煩了,聽木了,再也不想聽了。這天下課後,她正要回家看萌萌,萌萌現在十三中讀書,經曆了那次挫折,萌萌的心氣低了許多,終於知道認真讀書了。這孩子不發力便罷,一發力,功課很快便上去了,聽周啟明說,剛剛結束的月考,她在年級拿了第二,三門課得了滿分。林雅雯心裏好不高興。隻是萌萌還跟她不說話,有啥話都通過周啟明轉給她,這孩子。

剛出校門,就看見強光景,強光景情急地等在校門外,身後站著愁眉不展的水曉麗。

“又出啥事了?”一看兩人的表情,林雅雯就知道下麵又出了事,心不由得一緊。

“林縣,陳言闖禍了,他,他……”強光景結結巴巴地。

“陳言怎麼了?”

“陳言有篇文章,讓上海一家報紙轉載,惹出的動靜太大,市上已在追查了。”水曉麗接話道。

“什麼文章?”林雅雯盯住水曉麗,她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關於流管處的,他把文章貼博客裏,沒想……”水曉麗的聲音低下去,看得出,陳言惹出的麻煩不小,兩人是為這事專程找她來的。

林雅雯哦了一聲,兩人雖是沒說明白,但她心裏已有了底,陳言一定是把看到的聽到的都給捅了出去!

果然,等到了同心閣,看到上海那家報紙,林雅雯的心就沉了。上海那家報紙用大副標題,將陳言一篇《胡楊河在哭泣》的博文發在了顯要位置,還加了編者按。林雅雯粗粗瀏覽一遍,這文章可謂一針見血,用詞十分尖銳,重要的,他把“121”事件也扯了出來,還配發了照片!

望著那張照片,林雅雯啞口無言,往事一幕幕的,跳出來,橫在她眼前。“121”後,她負責清理現場,當時那現場,慘啊!真可謂枯枝遍地,樹幹成堆,一夜之間,青土湖三分之一的樹木就倒下了……陳言抓拍的這張,是一大片胡楊林被放倒的情景。

胡楊河在哭泣!

“眼下這文章已傳遍網絡,省上發了急,宣傳部幾名處長在河西,宋部長也被停職了。”強光景又說。

“這跟老宋有什麼關係?”林雅雯突然就來了火。

“他們說,是市委宣傳部沒把工作做好,這文章負麵效應太大了。”

“啥正麵效應負麵效應,都是……”林雅雯差點就把過激話講出來。沉默了一陣,她道:“孫濤書記的態度呢,出了這事,怕是他也脫不掉幹係。”

“孫書記在省上,是為這事專門做檢討來的。”強光景說。

林雅雯沒再說什麼,能說什麼呢?看來,陳言這次是把禍闖大了。水曉麗接著說,陳言的博客點擊率很高,他主持的幾個論壇,人氣也很旺。他在博客裏貼了不少文章,其中就有“121”事件的全過程。

“他把八老漢圍攻馮橋書記的經過也貼了上去,發了三張照片,目前這文章在網上到處轉貼,跟帖已有幾萬條。”

林雅雯雖是對網絡不大懂,但從水曉麗和強光景話裏,還是感覺出網絡的力量。

“他是瘋了!”她心裏這麼說。

“不,他沒瘋,瘋的是這個世界。”她又說。

這一天,林雅雯沒能去看萌萌,跟水曉麗和強光景談完,她便急著去華都飯店找孫濤書記。她雖是對孫濤書記有意見,真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為孫濤書記的命運捏了把汗,想想,他也真不容易啊。

房間沒人,飯店大廳等了一個多小時,孫濤書記才打來電話,說實在抱歉,不能見麵了,他要緊著回市裏。

林雅雯婉轉地問:“這事不會對你有太大影響吧?”孫濤書記道:“現在不是考慮我個人的時候,雅雯啊,還是那句話,山雨欲來風滿樓,看來,這次是壓不住了。”

3

事態的嚴峻性遠遠超過林雅雯預想,林雅雯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剛輸入陳言兩個字,相關搜索便跳出一大串,都是跟胡楊河有關。林雅雯打開一條,是人民網的報道,人民網不僅轉載了上海那家報紙的報道,還將陳言博客中幾篇文章也一並轉了上去。後麵是長長一串跟帖。網民們義憤填膺,跟帖一個比一個激烈,言辭裏透出對政府的強烈不滿。其中有位網民呼籲:停下你罪惡的手吧,讓胡楊河再綠幾天!另一個跟帖更為火暴:是誰在玷汙母親河,是誰強盜一樣掠奪我們的綠色?

林雅雯深深震撼了,她以前是不大關注網絡的,對來自網絡的東西,向來有一種蔑視感,認為網絡都是無聊人的遊戲,是大夥解悶兒的地方。這一次,她對網絡有了敬畏,甚至抑製不住地升騰起一股崇拜,是啊,這些話,這些言辭,也隻有網絡中才能看到!

她真是想發個帖子過去,她相信,對胡楊河,她最有發言權,也有最最深刻的感受!但是她忍住了,不管心裏多麼激動,關鍵時刻,她還是想到自己是一位縣長!

手機響了,林雅雯接通,電話那邊傳來司馬古風的聲音:“我在上網。”

林雅雯笑了一聲,道:“我也在上。”

“我發了帖子。”司馬古風說。

“我沒發。”林雅雯說。

“知道你不會發。”司馬古風的聲音像個小男孩,大約是林雅雯的聲音太過平靜,過了一會他又道:“知道你為什麼不敢發嗎,因為你是一個失敗者。”

林雅雯被這句話刺傷了,就在她愣怔間,司馬古風又說:“其實所有的人都是失敗者,別看陳言激起這麼一層浪,但僅僅是浪,浪花一閃,一切又都平靜了。世界不會因為一個陳言改變什麼,你還是清醒點吧。”

林雅雯無言。本來她還想進陳言的博客溜一圈,司馬古風這句喪氣話,讓她沸騰的血液嘩地靜止了。

這個怪老頭子,怎麼總是說一些令人喪氣的話啊!

林雅雯關了電腦,坐椅子上發呆,關於胡楊河,關於流管處,漸漸在她腦子裏遠去了。

河西市的形勢卻是另番樣子,上海那家權威報紙連續兩期刊發陳言的文章,讓本來已被人們淡忘的“121”事件再次複活,由於“121”事件後,省上有關部門未能做出最終處理決定,相關責任人均未受到追究,陳言又在文章中將“121”及隨後發生的南湖毀林事件做了渲染,一石激起千層浪,沙湖縣及流管處立馬成為新聞熱點。省委宣傳部一開始也沒怎麼重視,心想畢竟是一兩家媒體,成不了氣候,誰知網絡推波助瀾,網民們瘋了一樣在那兒呐喊聲討,這事很快成了震動全國的大新聞。高層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

兩位處長已在河西市接連開了幾場會,該采取的補救措施全采取了,宋漢文也被免去了宣傳部長職務,風波並未因此而減緩,相反,輿論仍在一邊倒,就在兩位處長緊急尋求新的辦法時,南方一家發行量很大的報紙對“121”及南湖事件做了深層次報道,風波再次掀起,而且這一次來勢更猛,大有銳不可當之勢。

市委常委會緊急召開,針對目前形勢,孫濤書記提出三點要求,一是市縣兩級要認真對待輿論監督,要以輿論監督為動力,改進工作作風,理清工作思路。特別是在緩解胡楊河流域生態惡化這一重大難題上,要有新的突破,新的建樹。第二要穩定群眾思想特別是幹部隊伍思想,不要因新聞媒體的批評而喪失立場,喪失信心,要迎難而上。三是成立專門工作小組,深入南北二湖,集中解決一些棘手問題和敏感問題。五天前剛剛宣布為代市長的朱天成意見跟孫濤書記正好相反,他說:“我們歡迎輿論監督,但要看是哪種監督,對道聽途說,惡意詆毀河西市形象者,我們不但不接受,還要依法追究其責任。這點上,我們不僅不能怕,還要旗幟鮮明地站出來,堅決跟製造謠言惡意傳播者做鬥爭。”

“天成。”孫濤書記一聽新搭檔剛一上任便唱起了反調,在邊上提醒道。

朱天成沒理會孫濤書記,繼續道:“我個人意見,第一,責成相關部門迅速找到陳言本人,他雖是不在河西市幹了,但還是我們河西市培養出來的記者,他要對自己的家鄉負責。第二,市委宣傳部要保持冷靜,切不可被網絡和不良媒體所惑,要盡快拿出對應措施,做好正麵宣傳。第三,對隱在事件背後的個別人,特別是領導幹部,一定要嚴肅處理,絕不姑息。”說到這兒,他掃了一眼會場,清清嗓子,繼續道:“我堅信,單憑了一個陳言,是興不起這麼大風作不起這麼大浪的,有人違背組織原則,擅自向陳言提供假資料,假數據,讓這個已經離開新聞單位的人炮製一些假新聞,再把老百姓的牢騷話加工一番,貼在網上招搖撞騙,這樣的行為我們堅決不能容忍,必須依法追究。對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也堅決不能放過。”

朱天成的聲音越說越大,越說越激動,到後來,就成衝整個會場發火了。孫濤書記知道阻止不住他,索性以喝藥為由,離開了會場。一出會議室,他便撥通省委海林書記的電話:“海林書記,局勢我控製不了,天成同誌這麼快就跟我對上了。”

“不會吧?”電話那邊傳來海林書記疑惑的聲音。

“要不要我把手機拿到裏麵,你聽聽他怎麼說?”孫濤書記也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本來他是不想開這個會的,也不想阻止什麼新聞。有些事,該傳播的時候就應該傳播。兩天前他在省城,也是這麼跟海林書記說的,海林書記批評了他,說他喪失了立場,不該拿這種消極態度對待工作。他當時就問:“啥叫消極,啥叫積極,海林書記,我現在真是糊塗了。”出乎意料,海林書記沒再批評他,但也沒寬慰他,隻是很原則地說:“什麼時候都要記住一個原則,你我是黨的書記,維護黨的形象是第一要責。”

這話讓他琢磨很久,按說,上上下下對馮橋還有他背後那個人有這麼大的反對聲批評聲,海林書記不會聽不到,也不會感覺不到。以前的談話中,海林書記也多次發過歎,言辭間充分流露出這事對他的困擾,為什麼一到關鍵時刻,海林書記首先就想到穩定,想到替他們遮掩?是的,遮掩。到現在,孫濤已十分肯定,海林書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馮橋他們做遮掩。

他難道真的不想把蓋子揭開,或者?

“你聽沒聽見我在說話?”電話那邊傳來海林書記的責備聲,孫濤趕忙收起亂想,語氣不大恭敬地說:“天成同誌聲音太大,整幢樓都是他的聲音。”

“算了,等會我跟他談。”

電話是掛了,孫濤的心,卻一直懸著。朱天成跟他叫板,跟他唱反調,這是早就意料到的事,不必驚訝,問題是,他也在幫他們平息風波啊,難道他們真可為所欲為,對鋪天蓋地的指責聲充耳不聞?

誰能說得清呢?

他忽然就想起省委秘書長趙憲勇說過的一句話:“啥事都有可能發生,啥結局也有可能出現,省委這盤棋,到底誰能贏,現在還很難說。”

是很難說。

那就不說!

孫濤忽然有了個新想法,風波到底怎麼平息,局麵究竟如何控製,索性就交給朱天成。他自己呢,幹脆就做個閑人!

朱天成果然是一個工作風格跟孫濤迥然不同的人,會議一結束,他便帶上宣傳部門的同誌趕往省城,兩天後,出乎所有人意料,省報二版以大幅版麵,刊出了八老漢長年奮戰在沙漠深處,與天鬥,與地鬥,治沙種樹,構築防護林的特別報道。省報還加了評論員文章,文章指出,沙漠是人類的天敵,在這場人與沙的曠世較量中,湧現出了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他們是這個時代的驕子,是值得我們大書特書的人!

文章一刊出,立刻引起反響,誰也沒想到,朱天成會有如此驚人之舉!市縣兩級花那麼大氣力沒掀起來的宣傳風波,讓他輕而易舉就掀了起來。手捧當天的省報,孫濤驚了,祁茂林驚了,林雅雯更是驚得不敢相信。聯想到這事的前前後後,她心裏忽然就湧出一層茫然,為什麼,為什麼啊?

第二天,省上幾家報紙同時刊發了八老漢與沙漠作鬥爭的係列報道,稿子都是以前寫好的,各家報社都有,隻是當初得到通知,不能刊發,如今宣傳部又來了新通知,要全力以赴,打好這場輿論攻堅戰。各報社便以積極的姿態,爭當這場攻堅戰的主角。

林雅雯沉默了。這天的課她沒去上,一個人站在校園那片榆樹林下,思緒萬千。她忽然感覺著,這世界像個魔瓶,很多事,很多人,絕非她一雙肉眼能看得清。天開始下雨了,中午還晴朗的天空,不知啥時起了雲,等林雅雯感覺到涼意時,雨絲已紛紛落下,打在她微微抖著的肩上。

司馬古風這一天也沒課,林雅雯站在秋雨中發呆的時候,他也在辦公室發呆。司馬古風是很少發呆的,他自以為能看穿世間一切,自以為已將世界玩於手掌間,大大小小的紛爭,錯綜複雜的爭鬥,到了他眼裏,都就成為一種自然,成為一種不可躲避的現實。為此他還充當著林雅雯跟孫濤書記的智囊,常常替他們指點迷津。哪知,朱天成這一小小的動作,便讓他眼花繚亂,對當下形勢號不準脈了。

司馬古風很沮喪。

望著眼前一大堆報紙,他兀自歎口氣,看不懂啊,真是看不懂。

真正看不懂的,是朱天成緊跟著走出的第二步。

省內媒體大張旗鼓開始為治沙造林作宣傳時,朱天成帶著一幹人來到流管處,已經接到省廳通知的喬仁山迎接了他,喬仁山表情灰冷,沒有朱天成意想中的那麼熱情和激動,朱天成不在乎這個,這些年,在官場走動,啥樣的臉色他也見過,不在乎誰冷誰熱,在乎的,隻是如何把事情做好,按自己的意誌去做,做完美,做得讓對手沒有還擊的空間。他問喬仁山:“人都抽齊了?”

“齊了。”喬仁山答。

“通知開會。”朱天成的聲音也冷冰冰的,但冷中有威,喬仁山盡管不歸市上管,麵對朱天成,他還是本能地流露出服從。半小時後,聯席會議在流管處召開,對這次會議,朱天成後來這樣跟孫濤解釋:“關鍵時刻,就應該有強硬舉措,要不然,還要我們做什麼?”

參加會議的都是筆杆子,市上有宣傳部兩位科長,市報副總編輯,政策研究室主任,對外宣傳辦主任,縣上有秦風,廣播局、電視台記者等。流管處這邊,隊伍雖然不大整齊,但也是些常年吃文字飯的,為示鄭重,省廳還專門派來兩位大秘書,還有省水電建設報的老總。總之,這一天的流管處,文星高照,才子雲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