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架上的東西,被井瀟竭力按照人形還原著,但無論怎麼努力,到最後剩下來的,也不過是一堆肉和一堆肉的強拚硬湊。
如果不是發間的首飾,如果不是肉塊上的衣衫,根本沒有任何人,能認出來這堆碎肉到底是誰。
夜風烈烈地吹過來,帶起強烈的血腥和腐臭,這一片本就森然的穀底,忽然之間就有了煉獄般的氣息。
井瀟伏在地上,淚水不斷地落下來,方才他找到阮煙羅的時候,就已經深刻地體會到那種冰涼和絕望。這具勉強成形的屍體,是他一點一點尋找拚湊起來的,他希望能盡量減少給南宮淩帶來的衝擊,可恨他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
她的屍體已經被狼給吃了,他能怎麼辦?
十指緊緊地扣入土地裏,磨的鮮紅出血,他用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來發泄他心底幾乎快要把他逼瘋的痛苦。
這個女人不是很厲害?不是總是帶來奇跡,做出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事情?可為什麼她居然就死了,還死的這麼難看。
她死了,王爺怎麼辦?沒有誰比他更了解王爺,王爺不在乎這個世間的任何人任何事,甚至不在乎自己,所以他才能那麼厲害,那麼萬能。
對於一個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敢豁出去的人,這個世上,有什麼能夠難倒他?
好不容易王爺遇到一個想要的人,好不容易王爺因為這個人而有了一絲人間氣,可是如今這個人卻死了,叫王爺以後到哪裏再去找一個同樣的?他是又要回複之前那種什麼也不在乎的樣子了嗎?
井瀟所能想到的最壞的樣子,也不過如此,可是他終究天真了。一個人最怕的事情,不是從來不曾得到,而是得到了之後,又再失去。
阮煙羅來帶來的暖,帶來的甜,帶來的那些酸鹹苦辣,南宮淩都嚐過了,嚐過這些之後,又怎麼可能再回到原先那種寡淡無味的狀態?就是回去了,那些回憶與印跡,也會生生將人逼瘋。
南宮淩看著擔架上的東西,一語不發。
他十分沉靜,十分冷然,好像眼前這個擔架上的人和他根本不認識,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隻是看著,很靜,很平穩的看著。
然而這種靜,卻像是一種毒藥般,悄無聲息地浸入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裏。
這些人,都是天曜的精兵,是見識過屍山血海的人,但在這種靜默麵前,竟覺得無法承受。
強者不輕易悲傷,所以當他真的悲傷的時候,那種痛意,才更讓人動容。
一片靜寂,宛如這世界都消失了,一片虛無。
許久之後,南宮淩才輕輕開了口。
“井瀟,本王沒有想要的東西了。”
井瀟渾身一震,猛然抬頭看向南宮淩,南宮淩的麵容一如往常俊美,隻是這俊美外麵,卻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冰霧,看不清,隻異常寒冷。
“王爺……”井瀟哽咽著叫。
“朕是皇帝。”南宮淩淡然地糾正著井瀟的錯誤:“朕會一統江山,坐擁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