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朱厚熜看著夏言卻有點仗著自己底子好,不怕凍的意思,怕他這麼一凍生病了,忙讓黃錦上去,也照樣把夏言裹起來,倒是沒聽到夏言的問話。等到黃錦把夏言也整個裹成了一個球,朱厚熜哪還顧得上問他方才說了什麼,就隻顧得上笑了——夏言的白眉毛白胡子,還有白色的頭發,跟被子上白色的貂皮差不多,到似是原本就是一體的了。
夏言咳了一聲,老臉也有些漲紅,想想也知道朱厚熜是為什麼笑,但是也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話,道:“皇上今日想聽哪一段?”
說得跟說評書似的,還挑哪一段。朱厚熜隻敢腹誹,卻不敢真的調笑,說想聽趙子龍大戰長阪坡。於是想了想,道:“夏卿自選一段來講吧,但凡是夏卿講的,都是不錯的。”
眼光淩厲,夏言瞪了朱厚熜一眼,心知朱厚熜是多日不沾書了,想必從前學過的都忘得差不多了。隨即便道:“那便講‘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也是名章,又適宜現在講。”
隨時隨地都要刺他一下才開心,夏言的脾氣倒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壞。朱厚熜無奈地聽著夏言開始講,字字句句都是在教訓他:這會兒大明朝才好了一些,從危機中暫時解脫,卻還是要時刻保持憂患意識的。要是就此安於逸樂,日後必定不會有好下場雲雲……
朱厚熜很是無奈,他自覺還不至於就此安於逸樂什麼的,夏言選擇這個話題來教訓他其實未免有些過了。但是夏言講得起勁,他也不好打斷,反倒讓夏言有機會教訓新的。雖然因為室內過於暖和,又裹在軟軟的被子裏,朱厚熜瞌睡得點頭,還得做出認真聽講的樣子。
不過夏言自然是知道他的,眼光中帶著些溫和,頗有些無奈地看著朱厚熜瞌睡的模樣。他被黃錦裹得緊,自然也有些悶熱,掙動了一下,才想起身動一動,卻忽然變了臉色。
一旁伺候的小太監自然都是最機靈的,見到夏言臉色不對,忙上前探看。朱厚熜也頓時了無睡意,瞪大了眼睛看著夏言的臉色從原本的紅潤迅速發白。
他也顧不上什麼儀態禮節了,翻身從自己的床上一下竄到夏言身邊,扶住夏言的脊背,把被子從脖子邊上拉開,這才看著夏言的臉色好了些。朱厚熜想著,這大約是缺氧了,不由自責道:“都是方才裹得太緊了!居然能悶著了,真是……朕疏忽了,這屋裏實在太熱!”
夏言此時還有些氣虛,臉色卻明顯好了起來,扶住了朱厚熜的手,笑道:“倒是不妨事的,方才裹著才暖和。臣是覺得心口難受,並不是悶得慌,皇上不要自責。”
朱厚熜沒有察覺他說話時語氣比平常和緩許多,也沒有發覺此間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隻是乖乖坐在一邊,看著小太監端來參茶給夏言喝。喝了幾口參茶,夏言長舒一口氣,道:“今日的課先不講了,臣有幾句話跟皇上說。”
言語中隱隱中有些語帶不祥,朱厚熜直覺想阻止夏言繼續說話,但是怎麼就是張不開口。隻得聽夏言道:“皇上執掌國祚以來,大明日益繁榮,皇上是舉世難逢的明君,臣能夠跟隨皇上這些年,也是有福氣的。臣曆來不會說話,也不曾讚揚我主君帝王威儀,隻是臣心中,是覺得皇上一切都好的。隻是如今,卻還有些放不下的事情。
“第一件便是次輔徐階。徐大人有大才,少年成名,建功立業,功勳爍爍。隻是他於私德有虧,臣一直不齒其人,也不與他結交。但是臣本心裏覺得,臣之後,能任首輔者,便是他了。隻是臣還想要規勸皇上,為百年後聲譽著想,還是遠離徐階為好。
“其次,便是皇上如今對海外頗為重視,有時反倒是輕忽了國中事務。當年臣才乍逢皇恩時,皇上曾經與過世的王老大人一起訂下了興農之道十七條,如今臣一直留心著,尚未完善。農業畢竟是國之根本,皇上且不要舍本逐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