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語成讖(2 / 3)

徐階看著黃錦給朱厚熜穿上出門的衣服,梳頭挽髻,屋子裏其他人也都忙活著給朱厚熜的出行做準備。他自己有些無所事事,拿起桌上朱厚熜寫到一半的東西看,卻發現那是半闕詞,寫得氣勢恢宏,磅礴大氣,頗有帝王威風,卻不是朱厚熜能寫得出來的,不由得好奇:“這半闕《沁園春》是誰的手筆?倒是寫得好,隻怕不是沉沉寫的吧?”

“怎麼不是我寫的?”朱厚熜隻笑道,伸出手讓黃錦給他穿好外衣袖子,“你瞧著不是我的字?這幾日右手有些不靈便,但是確是我寫的呢。”

他打定了主意要胡說,徐階搖搖頭也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換好了衣裳,外麵車馬早就準備妥當,兩個人相攜走出門去。

兩個人都是老骨頭一把了,在北京城裏逛逛,去的多的也不過是書畫文具店。日頭的確是好,朱厚熜的眼睛卻不好,光一刺就流淚,旁邊跟著的人連忙拿傘給他遮著,在大街上走著倒是顯眼。朱厚熜嫌旁人眼光,覺得丟人,逛了不多久就覺得沒意思,兩個人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朱厚熜坐在馬車裏倒是掀著窗簾往外麵看得起勁。車子帶起來的風吹得他頭發都飄起來,很是逸得地跟徐階說話。

隻是回到宮裏,許是吹風吹得,朱厚熜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到了晚上,頭暈暈的不耐煩吃東西,徐階不放心,宣太醫進來看,竟是燒了起來。

這一下所有人都焦急起來,這幾年朱厚熜身體一直不太好,最近好歹養得平緩多了,誰知就這麼出去轉悠一圈,竟然就又病了。徐階此刻心中淨是自責,恨不得敲打自己的腦袋。

隻聽著床上朱厚熜低低的咳嗽聲,太醫小心地診脈,旁的人也都不敢多動一下,徐階隻覺得自己的喘氣聲都是妨礙了。

太醫放開了朱厚熜的手腕,黃錦連忙把朱厚熜的手重新蓋在被子下麵。太醫正要說話,外邊通報一聲,說是太子到了,眾人又忙起身給太子見禮。

載城自然第一個問的,也是朱厚熜的病情,太醫斟酌了一下,道:“脈象上麵倒是平穩,隻是皇上素來稟賦有些弱,多年積下來的身子骨不健旺,隻能好生養著。這回許是沒有什麼大礙,隻是……若是病情有反複,隻怕就……”

朱厚熜曆來不諱疾忌醫,是以太醫也敢說實話。朱厚熜也知道自己的情況,嘉靖三十五年夏言過世時他大病一場,嘉靖四十年天壇祭祀時受涼又是大病一場,到今年,嘉靖四十五年,算算還真是有規律……

這三次,每次病都要比上一次容易。今日真的沒覺得有什麼違礙,卻仍舊成了這樣,興許是身子真的不行了……

這麼一想,朱厚熜忍不住有些灰心。或許就交待到今年了?

不過再轉念一想,別人都是一輩子,能活到六十已經不少了,他卻是有兩輩子的壽命的,真的不虧了……

隻是擔心徐階。隻是擔心他啊……朱厚熜看著徐階,徐階也正好看過來,彼此四目相對,一時都無言。朱厚熜心裏歎氣,若是徐階看著他去了,想必比當年他看著夏言,更加難過。

喝了藥,朱厚熜拉著徐階的手笑道:“別擔心,我興許還能活上好幾年呢。你這會兒就這麼哭喪著臉,等到我真的死了,你哭不出來,到時候看你怎麼辦。”

這話不吉利,徐階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卻讓朱厚熜又嗆咳起來了。半天順了氣,徐階低聲道:“你記著,當年咱們既然說了,走也要一道走,你就得想著,你身上的,不止是你一個人的命……說這種話,你是想讓我先走一步?”

朱厚熜歎氣,靠在徐階身上,有些恍然。或許當初的想法倒是錯了,誰死了不是死呢?他這會兒,聽著徐階這麼說,倒是真的不想跟徐階一起走——如果是他先離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