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人銳的講話隨著電波傳到地球每個角落:
…赤兔’號貨運飛船最後一次的升空馬上就要開始。此次貨船上載著八名代表,他們將到達同步軌道,代表全人類為‘褚氏’號星際飛船送行。本次全球範圍內的電視直播將延續到‘褚氏’號起航、‘赤兔’號貨運飛船返回地球時結束。
“正如民眾早就知道的,‘褚氏’號飛船搭載著地球上兩百萬種生物的基因,包括五百萬顆人類受精卵,它們代表著一千萬人的基因。估計飛船將在四十五萬年後逃離災變區域,然後把生命種子投到某個合適的星球上。至於生命的繁衍,尤其是人類的繁衍,將是一個為期數十萬年的漫長裏程。”
“盡管時間漫長,但我們確信這次生命播種計劃最終是會成功的,既然全人類都對這個行動注入了那麼多的心血和智慧,注入了那麼深重的感情和祈盼,相信我們的祝願一定能上達天聽。人類的諸神都會護佑它的,無論是耶和華、安拉、佛祖、梵天、奧丁、宙斯、朱庇諾,還是玉皇大帝。在現代科技所能達到的視野裏,地球生命是宇宙中唯一的碩果。它誕生於原始地球的毒瘴中,經曆了火山大爆發、陸沉、冰川期、隕石撞擊等種種彌天災難,艱難地延續到今天。它一定也能逃過這一次的天文災變!”
億萬觀眾熱淚盈眶。
“赤兔”號貨運飛船在烈焰中升空。它先以八千米每秒的速度進入距地球二百千米的圓軌道,進軌後進行了一個小時的無動力飛行。然後飛船再次點火,以每秒近十一千米的速度進入一條橢圓軌道。當它借這個初速爬升到橢圓的頂點時,飛船速度降到約為一點六千米每秒。然後它第三次點火,以三點一千米每秒的速度進入同步圓軌道。由於文昌發射中心不在赤道上,所以還進行了一些姿態調整,最終進入赤道上空的同步軌道。這是它已經諳熟的程序了。
現在,在赤道上空的同步軌道上,“赤兔”號緩緩追上了“褚氏”號。
客艙的八人中,隻有張明先是有過太空經曆的,旅程中由他充當安全監督和解說員。他興奮地說:
“現在請大家解開安全帶,到舷窗上欣賞‘褚氏’號的雄姿吧。我們馬上就要與它對接。在燃料加注的時段內,我將帶大家進入‘褚氏’號,來一個走馬觀花式的參觀,隻不過那時反而看不到‘褚氏’號的全貌了。”
大家解開座位上的安全帶,飄飛到舷窗前向外觀看。“赤兔”號此時在“褚氏”號之下,速度略快於同步速度,所以相對於下方“靜止的”地麵和上方“靜止的…‘褚氏’號,它就像是在緩慢地爬行。”“褚氏”號之外則是整體旋轉的天幕,太陽及群星相對於觀察者都在逆向旋轉,就像是上帝手中的超級萬花筒。此時正是拂曉,地球上陽光所到之處形成了一個明亮的藍色月牙,但比真正的月牙要大多了。月牙中能看到金光閃爍的太平洋,也能看到中國雄雞位於亞洲大陸最東方的腹部。明暗交界線平穩地向西推進,月牙也逐漸豐滿,很快使整個東亞都沐浴在晨光裏。
張明先讓大家向頭頂看,大家都驚喜地咦了一聲。這會兒“褚氏”號就在“赤兔”號頭頂很近的地方,顯得極為巨大,氣勢迫人。幾位乘客在發射場時曾領略了“赤兔”號的雄偉,但如果說“赤兔”號是一頭巨獸,那麼“褚氏”號就是一座大山。襯著暗黑的天幕,“褚氏”號反射著陽光,顯得璀璨奪目。張明先講解說,“褚氏”號的表麵是反光率極高的鏡麵,因為它攜帶的基因資源需要保存在低溫中,平時太空的嚴寒能保證“褚氏”號的低溫,但在旅程中肯定有接近恒星的時候,這時就要靠外表麵的反射來防止艙內溫度升高。飛船的整體造型很奇特,張明先介紹說,它也算是“捆綁式”飛船,但捆綁方式與慣常方式正好相反——驅動裝置位於中心,而貨艙卻捆在四周。船身後端中央伸出尾噴管,尾噴管非常細,與飛船的巨大不成比例。這是因為“褚氏”號起航時不需要克服地球重力(同步軌道處地球重力已經很小),而在無重力無摩擦的漫長旅程中,它隻需要極小的功率作持續推進就可以了。在這趟為期四十五萬年的航程中,加速快慢的因素完全無須考慮,那個四十千米每秒的最高速度終歸能達到。飛船對接口在船體前部(是敞開型的,沒有氣密門),其後是指令艙。
“赤兔”號逐漸超越了“褚氏”號,後者的尺度略微變小,但光度反而更強,因為此時的角度更利於陽光的反射,所以它變成一顆通體透明璀璨的巨型鑽石,襯著廣袤的天幕和閃耀著藍色波光的地球,構成了無比壯麗的太空美景,美得就像一則神話。它使觀者沉醉震撼,心中激起強烈的宗教情緒。艙中一時陷入靜默。
魚樂水履行起攝影記者的職責,拍窗外的景物,也拍艙內的人物。這些畫麵同步傳送到地麵。她笑著說:
“電視直播的主持人要求八位人類代表每人講一句話。請吧,從褚先生開始。”
一直沉默的褚貴福笑著說:“看了這艘飛船,我的錢沒白花!”他隨即補充一句,“我這輩子沒白過!”
“請教宗講。”
教宗動情地說:“我很幸運,在有生之年體悟了上帝俯瞰塵世的目光。”
其他人都依次講了一句。阿比卡爾歎道:“多美的太空,它不該塌陷。”楚天樂說:“願我們能用沉靜的心靈感知宇宙的律動。”中國政府代表林秉章:“太空中能看到長城,但看不到國界。”張明先笑著說:“老褚剛才把我想說的話搶先說了,那我就換一句吧。‘褚氏’號的誕生同時也是化學燃料飛船的葬禮。我呼喚明天的飛船。”喬治則是一句簡短的呼喊:“生命萬歲!”
魚樂水笑著說:“我是否也需要說一句?那我就來一句比喬治還要短的——活著!”
稍稍的延遲後,地麵上傳來姬人銳的聲音:“謝謝八位人類代表的雋語。現在,‘赤兔’號開始同‘褚氏’號對接。”
“赤兔”號的姿態調整噴管開始噴火,舷窗外的太空背景緩緩旋轉。“赤兔”號在太空中劃了一個半圓,躍升到“褚氏”號飛船的正前方,尾前頭後。尾噴管朝著前方噴射,減慢了船體的速度,直到與“褚氏”號精確同步。然後,一次輕柔的撞擊,對接完成了。機組人員開始連接燃料管線,準備加注燃料。張明先分別為大家仔細檢查了太空服,戴上頭盔,打開太空服內無線通話器。由於“褚氏”號飛船的特殊性(隻運送冷凍狀態下的生物細胞),所以飛船內部並非密封,也沒有室溫環境,參觀者隻能依靠太空服內的生命保障係統。
“赤兔”號飛船的雙層密封門打開了,張明先引導大家進入“褚氏”號,實際是進入了開放的太空環境。“褚氏”號總體來說是一個大的圓柱形框架,框架內側固定著十個扇形橫截麵的燃料艙,拚攏成巨大的圓柱。燃料艙外圈捆綁著十個巨型貨艙,橫截麵同樣為扇形,五百個巨蛋艙分裝其中。最外層覆以鱗甲狀的反射鏡麵,總數有一萬多個,這些鱗甲是空心的,中空部分封裝著低等生物的DNA。
“褚氏”號中心是一條圓形的甬道,是由十個燃料艙的內側圍出來的。甬道壁上有一根縱貫全長的圓管拉手,人們拉著它向前飄行。甬道並非是密封的,透過燃料艙的間隙可以窺見暗黑的宇宙天幕,看見天幕上的繁星和藍色的地球月牙,它們仍在逆向旋轉著。讓大家驚奇的是,飛船用材極其纖細輕薄,即使它們是性能優異的鈦合金或碳纖維材料,也過於纖細了。相比於飛船體積的巨大,它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麥秸稈編織的框架,框架上固定著易拉罐那樣輕薄的船艙。張明先看出了大家的驚異,笑著說:
“為了盡量增大飛船的推重比,我們對飛船進行了最為嚴格的減重。不過大家不必擔心,與‘赤兔’號不同,‘褚氏’號是在無重力條件下起航和加速,而且加速度很小,因而受力很小。途中隻有在借星體重力進行加速階段有很大的加速度,可達數千個g。但重力加速時,飛船處於自由落體狀態,不會產生內應力。由於這幾個原因,‘褚氏’號在整個航程中的受力狀況遠遠優於地麵,所以這樣纖細輕薄的結構足以勝任。”
林秉章說:“但它難以承受隕石撞擊吧?”
“太空中撞上隕石的幾率很小。你們知道嗎?太空從宏觀上說呈網狀,有很大的空洞。我們選擇的路線就是穿越空洞,這樣受隕石撞擊的可能性更小。”
“但這是為時幾十萬年的航程啊,再小的幾率乘以這麼漫長的時間,也有可能發生。”
張明先點點頭,“你說得完全對。但如果把飛船設計得足以承受隕石撞擊,則飛船的總重就要增加幾個數量級,那是完全不現實的。我們隻好幹脆采用不設防的設計,用分散型結構來盡量減少損失。我剛才說過,飛船的艙室不需密封,即使被擊出一個破洞也不會造成災難,而且五百個巨蛋艙是相互獨立的,隻有被直接擊中的才會損壞。這樣就能保證在四十五萬年的航程之後,大部分‘人蛋’是安全的。”他輕歎一聲,“當然,這屬於本質不安全的設計,有其內在的殘酷性,但以化學飛船的技術水平,我們隻能這樣做。如果是核聚變飛船,就可以采用很多保護措施了。”
阿比卡爾問:“為什麼不把貨艙放到內層?至少可以靠燃料艙來進行一定的保護。”
張明先看看他,“不,擊中燃料艙的損失更大——不,不是怕爆炸,燃料與氧化劑是分開儲存的,哪怕被隕石擊中也不會爆炸,但即使一個貨艙燃料的流失,飛船也承受不起。”
眾人默然,現在他們才真正理解了張明先所說的“內在的殘酷性”。他實際是說,飛船的設計宗旨是把“乘客”(封裝生物細胞的鱗甲,和封裝人蛋的巨蛋艙)當成兩層“人肉盾牌”來保護燃料艙,這與一般飛船的設計理念截然相反,但它在這個特例中又是完全合理的。
八人拉著圓形拉手繼續往前飄飛。楚天樂已經在輪椅上坐了十年,這時也像大夥兒一樣進入了自由狀態,輕鬆自在地飄飛著,這讓他感受到心靈和肉體的雙重輕鬆,莫名的喜悅從心田中滲出。這一段短暫的經曆對他來說簡直是刻骨銘心,甚至影響到他後半生的人生抉擇。
魚樂水一直在旁邊照顧他,也照顧著年邁的教宗。他們已經飄飛了兩三百米,前邊還有同樣的距離,由此可見飛船的龐大。教宗突然想起來,問:
“張先生,你說飛船受力輕微,但在降落時呢?等它找到某顆條件適宜的星球——這顆行星很可能有地球那樣的重力,甚至更大。如此脆弱的巨型飛船怎樣才能安全降落?”
“不,它根本不需要‘安全降落’。”張明先說。
“不需要降落?”
“對。飛船進入重力場後,最外層那些封裝著低等生物DNA的中空鱗片首先因重力而脫落,下墜過程中,它的外殼會因大氣摩擦而升溫,溫度超過五百攝氏度時,外殼上的小孔將噴出一種我們稱之為‘輕雲’的物質,噴出後迅速固化,變成一個巨大的泡泡,把鱗片包在裏麵。這個大泡泡會把下落速度和溫度控製在安全範圍內。鱗片是脆性的,撞上地麵時將破碎,把夾層內的低等生物種子撒播到地麵上,然後生命過程就開始了。我說過,由於撒播的是成熟的生物模板,估計在數萬年內就能完成新星球的‘地球化過程’。”
“然後?”
“這數萬年中,‘褚氏’號一直繞著新星球旋轉,空氣阻力將使它的軌道越來越低,所受重力越來越強。到一定程度後,脆弱的飛船結構將解體,五百個巨蛋艙將分散降落,降落過程中仍采用輕雲物質來保護。到達地麵後,同樣由脆性材料製造的巨蛋艙將破裂,每個艙中封裝的一萬枚‘人蛋’將滾落地麵,隨後在合適的陽光下自動孵化。”
“噢,是這樣,真是別出心裁的設計。”教宗說。
張明先苦笑著道:“都是被逼出來的,是為了在化學驅動飛船的能力中盡量多榨幾滴油。用中國話說,這是窮人的窮辦法。”
他們接近了球形的指令艙,這兒明顯與其他部分不同。指令艙很小,完全密封,外壁上包著厚厚的金屬鎧甲。人行甬道從指令艙的外邊繞過去,通向飛船尾部。張明先打開指令艙的密封門,裏麵幾乎沒有空間,擠滿了形狀怪異的儀器設備。但與普通指令艙截然不同的是,這兒沒有一個儀表,沒有一盞指示燈。“褚氏”號沒有人類駕駛員,所以飛船的協調控製不需要對外的顯示,都隱藏在電纜和集成電路中,表現為電子的流動。這樣的構造使它更像是一個放大的人類大腦,而不是普通的指令艙。張明先說:
“這兒是飛船的大腦,所以唯有它被賦予嚴密的保護。它依靠同位素電池工作,可持續工作五十萬年。飛船飛出災變區域後,它將自動檢測外部環境,選擇合適的行星,進而在該星球上選擇溫度適合孵化的緯度,引導飛船飛向那裏。當飛船在重力場中解體後,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但它仍將存在。它脫離了原飛船框架後,將靠自身動力逐漸把軌道拉高,最終變成新星球的衛星。它將永遠旋轉下去,俯瞰著該星球上新人類的命運。”
“就像上帝的一隻眼睛。”教宗平靜地說。
幾個人互相看看,笑著點頭。沒錯,教宗的這句話十分點睛,這個指令艙的保存並無實質意義,因為它不可能與蒙昧的新人類有任何互動。在“褚氏”號飛船極其嚴謹的減重設計中,凡是實用價值不高的功能一律被毫不留情地砍掉,唯有“指令艙永久保存”這個功能是基於心理上的原因——為的是:當那些人類子孫在蒙昧的心智和嚴酷的環境中掙紮時,天上能有一個“智慧之物”默默陪著他們。
經過指令艙又行了百十米,甬道到頭了,透過飛船後部框架的間隙可以看到細長的尾噴管,這個細長得像蟋蟀尾須的尾噴管將推動如此龐大的飛船進行加速,看起來似乎不可思議。張明先讓大家在這兒參觀了一會兒,然後領大夥兒折回頭,拐到甬道的一條岔路。走了沒多遠,他打開一道門,引導大家進入一個龐大的扇圓柱形貨艙,這是十個貨艙之中的一個。映入眼簾是林立的巨蛋形降落艙,它們豎立放置著,長軸的長度有四層樓高,短軸中部的直徑大約六米。大家仰視著這些氣勢雄偉的巨蛋形降落艙,心中滋生出敬畏之情。走近看,巨蛋艙的外殼是陶瓷類的材料,堅硬光滑,上麵有無數細孔,這就是張明先所說的“輕雲”將要噴出的孔口。八人默然仰觀,心中想象著其後的過程:這些巨蛋艙度過了漫長的航程……隨飛船進入某行星軌道……降落艙脫離飛船向地麵俯衝,高溫氣流燒灼著外殼,然後輕雲噴出,把巨蛋艙包成更為巨大的泡泡……巨蛋艙在地麵上撞碎,一萬枚“人蛋”緩緩滾落出來,沐浴著陽光……第一個小人兒頂破蛋殼爬出來,用迷茫的眼光看著天和地。他要哇哇地哭一陣,但當哭聲喚不來食物和愛撫時,他一定會憑本能開始尋找食物……
男人們沉默著,魚樂水的眼睛紅了。
張明先咳了一聲,“很遺憾,所有巨蛋形降落艙都是密封的,無法打開讓你們看看裏麵的‘人蛋’。不過這兒有一個小一號的巨蛋艙,是依靠褚先生最後捐贈的十億元追加建造的,在它裏麵也有數千枚‘人蛋’。我領你們看看。”
他領大家來到那個小一號的巨蛋艙前,其大小約為其他巨蛋艙的一半。它水平放置著,中部有一扇尚未關閉的艙門,張明先領大家進去。裏麵密密麻麻壘放著“人蛋”,由柔軟的材料隔離固定。這些蛋處於深度冷凍,不過參觀者都穿著太空服,感覺不到寒冷,從蛋的外觀上也看不到霜結冰凍的跡象。
魚樂水輕輕觸觸身邊的丈夫,“天樂,知道我這會兒想到了什麼嗎?我想起在西峽恐龍博物館見過的、處於原始狀態的一窩窩的恐龍蛋。”
楚天樂回頭看看妻子,笑著說:“但願這些‘人蛋’比它們幸運。我想一定會的,既然我們做出了如此卓絕的努力。”
張明先領他們來到艙室後部,這兒並排平臥著十四個裝置,外形也呈蛋狀,隻是比其他“人蛋”大幾號。這些裝置外殼的材質不同,是金屬的。自打這些金屬裝置進入視野,褚、張、喬治、楚、魚、林這六人的目光就盯在上麵,神態變得凝重肅穆,連不知內情的教宗和阿比卡爾都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疑惑地看著他們。張明先輕咳一聲,聲音蒼涼地對二人介紹說:
“這是十四台人體冷凍裝置。追加建造這個小型巨蛋艙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裝載它們。此刻在地麵上,姬人銳先生正在向公眾公布有關它的消息,我也告訴二位吧。”他頓了一下,“這裏麵裝載了十三個卵生人幼兒。”
“幼兒?”教宗震驚地問。因為依此前的宣傳,飛船內裝載的都是“人蛋”,它們將經過四十五萬年的冷凍,降落到某顆星球後才開始孵化。現在怎麼突然冒出了十三個幼兒?
張明先解釋道,“為了保證卵生技術的可靠,必須事先在地球模擬環境中做孵化實驗。我們做了十次,這十三個幼兒就是孵化實驗中的成活者。但由於可以想見的原因,這些實驗對外絕對保密。這批幼兒將在冷凍狀態下進行這次航行,也用‘輕雲保護’的辦法降落到目標星球。然後該裝置將自動對他們解凍,喚醒他們。這樣,此後孵化的卵生人就將有十三位哥哥和姐姐帶領了。”
教皇和阿比卡爾從震驚中平靜下來。教宗喃喃地說:“願上帝保佑他們。也願他們盡到兄姊的責任。”
阿比卡爾甚至開了句玩笑:“一定會的。我相信,‘13’在新星球上一定是個吉利數字。”
但更大的震驚還在後邊。張明先說:“我要透露的秘密還沒說完。這些裝置同時也將是褚先生,”他指指褚貴福,“今後數十萬年的安身之所。他將隨飛船出發,不再返回地球了。他自願隨這些人類後裔前往宇宙深處,並在餘生中守護他們。當然,”他的蒼涼轉為悲傷,“前提是年邁的褚先生能在那片蠻荒之地生存下來。”
剛剛平靜下來的教宗和阿比卡爾再次被震驚之潮淹沒,愕然盯著褚貴福,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不需要多少想象力就能為褚的未來描繪出一幅圖景:地老天荒,孤身一人,全然陌生的環境,心靈上的孤獨要更甚於肉體上的磨難,因為他的“根”永遠被切斷了。此刻褚貴福看起來神態平靜,但心中一定是波濤洶湧。教宗熱淚盈眶,徑直飄飛過去,隔著太空服與褚緊緊擁抱。他的聲音沙啞,透出內心的激動:
“褚,你是一位勇者和仁者,有大慈悲的胸懷。我無法表述心中的欽敬。”他輕歎道,“我一向主張《聖經》的寓言性質,但你卻把寓言性質的《聖經》真實化了。”
這番話的深重意蘊讓其他人都感到震撼,教宗幾乎是說:這位自願前往蠻荒星球守護卵生人類的褚貴福就是肉身的上帝,是行上帝之事。教宗對褚貴福用了如此之高的褒辭,其他人聽起來有點兒滑稽,因為,盡管近年來他們對褚的印象已經大為改觀,但畢竟他們也了解褚劣跡斑斑的前半生。不過——也許教宗的評價才是最準確的,也許一個遠觀者才能識別偉人,因為距離可以隱去次要的瑕疵。魚樂水笑著為褚翻譯了教宗的話,褚咧嘴笑了:
“扯淡,甭給我抹粉了。你告訴教皇,我沒那麼崇高,說白了,我是花十個億買了一處別致的墓地,提前為自己舉辦了太空葬。要是能在新星球上醒過來,多活幾年,算是我賺的,醒不過來我也不遺憾。我這一輩子,該受的苦受夠了,該享的福享盡了;錢賺足了,也被我折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