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搖搖頭,不再說話,把注意力轉向屏幕。那邊,兩個卵生人崽囡在本能的驅使下已經開始尋找食物。其他人這會兒都無暇旁騖,沒注意喬治和褚二人的對話。隻有姬人銳剛才半聽半猜地知道了褚的新打算,和喬治一樣震驚,他在緊張地觀看屏幕時仍不時把目光轉向褚,而褚貴福也心照不宣地笑著對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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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氏”號星際飛船進展神速,超過人們的預計。“神鷹蛋”計劃提出十二年後,巨大的星際飛船在同步軌道上組裝成功。隨後,“赤兔”號貨運飛船數次升空,運去了五百零一個巨蛋艙(比原計劃的五百個多了一個)和星際飛船的燃料。第二年農曆二月初二,中國傳說中龍抬頭的日子,“赤兔”號貨運飛船最後一次升空,為“褚氏”號進行最後一次燃料加注。“褚氏”號將隨即起航,載著地球兩百萬種生物的基因,包括人類基因,開始這趟為期數十萬年的漫長旅程。
“赤兔”號最後一次送貨時將搭載一批人類代表,在同步軌道上為“褚氏”號送行。由於艙位有限,送行者不能超過八名。所以,這段時間內,對於送行代表的甄選是姬人銳最頭疼的事,他曾笑言:其難度不亞於當年做出“啟動神鷹蛋計劃”的決定。
第一位代表當然是褚貴福,這艘飛船是他獨資建造的,又以他的姓氏命名。這其中有一個圈外人不知道的小花絮:其實當年褚的本意並非裸捐,他雖然捐出了兩百億,但他原指望能換回一百萬張船票,怎麼也能賣個百十億的,甚至更多。這點土財主式的小算盤令人啼笑皆非,也表明這位暴發戶的思想境界不高。但當姬人銳斷然拒絕了他的這個條件後,他仍然決定裸捐兩百億,這種氣魄就非一般人所能企及了。這兩百億的裸捐確實弄得他傾家蕩產,讓他“一跤跌回四十年前”,隻留下一套莊園供全家人住。
第二位代表是主持“神鷹蛋”計劃的宇航專家張明先,他為這個計劃的順利實施立下了汗馬功勞。當年在老界嶺會議上,張明先顯得僵化死板,給大家留下的印象頗為不佳。但這位生性拘謹的技術專家在他擅長的領域中卻是如魚得水,可以說,他把化學動力火箭的最後一絲潛力都榨出來了。再加上該飛船不需考慮平安降落(理由以後再說),不需要考慮回程,所以飛船初始質量和最終質量的比值達到了驚人的五十,因而使飛船最高速度提高到接近四十千米每秒。從工程實施的進度上說,他也榨出了最後一滴油,“褚氏”號飛船從設計到製造到組裝,僅僅用了十二年時間。內行都清楚,在一項已經發展得爐火純青的技術中又能榨出這麼多的油,張明先的功勳隻能用偉大來形容。但即使如此,也隻不過把“褚氏”號飛船原計劃六十萬年的行程縮短到四十五萬年——仍是漫長得可怕。
在上帝的國度裏,人類的努力實在太渺小了。
第三位代表是生物學家喬治·雅各比,也是這個項目的大功臣。他負責新家園生態係統的設計,包括“人蛋”的設計製造,包括收集生物DNA。按科學界最新的估計,地球上共有近八百萬種生物。當然這麼多的物種基因不可能也沒必要收集完全,喬治收集了兩百方種生命力最強悍的(以微生物和低等生物為主),能夠確保在新星球上建造一個完整的生態圈。他還主持了十次卵生人的孵化實驗,使這項技術爐火純青。實驗是在極端秘密的狀態下進行的,外人均不知曉。
上述三位代表被首先選定還有一個秘密原因,姬人銳沒打算對其永久保密,在飛船起航後就會公布。
第四位代表是一位不速之客——在飛船預定起航日期的半年前,羅馬教會給“樂之友基金會”發來一封措辭委婉的函件,詢問可否給教宗本篤十七世留出一個座位,因為“宗教代表不能在這樣的曆史時刻缺席”。這份函件讓“樂之友”們吃了一驚。雖然近半個世紀來,梵蒂岡教廷越來越開明,他們與時俱進,接納了不少科學思想(比如宇宙大爆炸理論);但另一方麵,教廷也一向非常謹慎地與那些“過於展示技術力量”的場合保持著距離。原因嘛其實很簡單——當人類飛船轟鳴著衝向太空時,飛船導航圖中不會標有伊甸園的方位。科學技術展示力量時無可避免地會衝擊對上帝的信仰,何況這次飛船發射還是在一個無神論的國度。
所以,教廷這次的主動多少有點兒出乎意料。姬人銳沒有猶豫,立即回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誠邀教宗作為“人類代表之一”參加這次盛會,隻要教宗的身體能夠適應太空航行。隻是,很可惜隻能給教宗留一個船位,不能帶隨行人員。教廷對此表示完全理解。此後是數月的忙碌,六十五歲的教宗順利通過了身體檢查和太空速成訓練,這個代表名額也就確定是他了。
第五位代表是楚天樂,他作為代表是毫無爭議的,問題也在於他的身體。經過謹慎的檢查和太空訓練,最後結果令人欣慰。雖然他病殘體弱,但奇怪的是,他對於超重和失重反而沒有一般人敏感,也就是說,他對太空飛行有更強的承受能力。這個代表名額也就定下了。
第六位也隨之確定——魚樂水。她不僅是“樂之友基金會”的代表,還要兼任教宗和楚天樂的保健醫生,兼任教宗的翻譯,兼任艙內攝影記者(艙外的攝影則由附近的一顆同步衛星負責)。
第七位是中國政府代表,現任賀國基辦事處主任林秉章。
第八位是聯合國代表,SCAC秘書長阿比卡爾。阿比卡爾在聯合國秘書長之位上幹了兩屆,有力地促進了全世界的救世行動。他發現SCAC“首席執委輪流坐莊”的組織形式太低效,不能滿足形勢的需要,便促成SCAC在五位軍人執委之下設了一個文職的常任秘書長,不受任期限製——事後有人說,這些規定純粹是他為自己量身定製的,當他從聯合國秘書長職位上退下後,便屈尊轉任了SCAC秘書長,一點不在乎職位上的“由大做小”。他在這個低級職位上仍然非常強勢,人們說,在災變當頭的特殊形勢下,這個“小秘書長”的作用其實並不亞於“大秘書長”。
現在,八位代表中的六位國內代表都已在北京機場聚齊,將乘機去海南島的文昌發射中心。
進了機場貴賓室,在迎候的人群中,他們首先看到一副輪椅,上麵坐著一位形銷骨立的老人,推輪椅的是已經二十三歲的賀梓舟。魚樂水急忙推著天樂的輪椅加快了腳步,兩副輪椅麵對麵停下,天樂欠起身,緊緊握住老人的手:
“賀老,有幾年沒見了,您九十歲大壽我也沒能去。今天您不該抱病來的。”
老人雖然體弱,精神還不錯,目光明亮如昔。他笑著說:“我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說實話,當年神鷹蛋計劃啟動時,我根本沒料到自己能活著看到飛船上天,所以,你想我會放過今天的機會嗎?可惜身體不爭氣,要不小林那個船位應該是我的。”他笑著對林秉章說。
兩邊的人互相見麵,匆匆交談了幾句。賀老對時事仍保持著關注,知道楚天樂十四年前提出的“局域空間收縮”假說繼續得到觀察支持,藍移中心環帶區和藍移邊界都向外遷移(拓展)了十幾光年,離地球最近的幾顆恒星的藍移在加大,與理論值吻合得很好;也知道聯合國SCAC麾下的“02工程”已經有了突破,在實驗室實現了冷聚變,十年之內就可以進入工程應用;還知道天樂進行新法治療後,病情已經穩定,其實楚天樂能活到三十六歲這件事本身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勝利了,隻可惜楚氏夫婦至今沒有孩子。賀老問:
“下一艘播種飛船什麼時候能上路?當然它肯定是核聚變驅動了。”
“對,是核聚變驅動。最高船速應該達到光速的百分之一點五。飛船上天肯定在十五年之內,力爭在十年之內。”
“那我還要努力多活幾年。小魚,小楚,下艘飛船起航時我不滿足光在這兒送行了,我也要到同步軌道上,順便在那兒過百歲生日。你們得預先在‘赤兔’號上為我留一個船位。”
天樂笑道:“一言為定。”他問推輪椅的賀梓舟,“洋洋,博士讀完了吧?”
“馬上完。完了就去你那兒報到。”
“歡迎。洋洋你還記得不,你十幾年前提的那些問題,還有你立下的壯誌?這些年來,關於你說過的‘密真空的能量’我逐漸有了一點兒想法,等你來之後咱倆好好談談這件事。實話說吧,這件事就是在等你,你一來就要開始研究。”
“太好了!正好我也有了一些想法,是和昌昌在一塊兒討論的。”姬人銳的兒子姬繼昌與他同校,比他低兩屆。
迎候的人太多,無暇多談,他們匆匆與賀老告別,繼續往裏走。前邊是乘另一個航班剛剛趕來的褚貴福。楚天樂近期未見他,乍一見麵不免感慨,這位在財力上“一跤跌回四十年前”的財界大鱷,看來在穿著風度上也“一跤跌回四十年前”了。他的穿戴都很低檔,中式對襟上衣,中式長褲,圓口布鞋,光著頭,項間和手指上的粗大金飾全都消失了;皮膚黝黑粗糙,皺紋深鐫,打眼一看,完全是建築隊裏的苦力。天樂和妻子對視,不由對褚貴福生出敬意,覺得他臉上那道刀疤也不那麼猙獰了。這兩年姬人銳多次帶著敬意談起他,說褚貴福雖已傾家蕩產,但也不會窮得維持不了個人的享受。關鍵是褚在心境上已經“自我放逐”,把自己重新定位於“窮人”,也以窮人的生活水平來磨礪心智。這麼著他就能心無旁騖,糞土錢財,咬死他的人生目標不鬆口。而他晚年隻有這麼一個簡單的人生目標:
留住褚家的血脈,把它們送到災變區域之外。
那次觀看孵化實驗後,他果然踐諾,拍賣了僅剩的一套供全家人居住的房產,以資助一項追加的秘密計劃。用他的話說,老伴兒已經上天堂,他自己馬上也要上天堂,地上沒必要再留一個窩了。姬人銳曾感慨地說,這位世上最自私的粗俗家夥實在是一個英雄,一個殉道者。
今天來為他送行的親人隻有寥寥幾個:他的大兒子、兒媳和兩歲的孫子。這也是他最小的孫子。孫子顯然很戀他,抱住他的脖子不丟手,用嫩臉蛋貼在他皺紋縱橫的老臉上。楚氏夫婦走過去與他握手,魚樂水笑問:
“褚先生你好。你那一大家子呢,今天怎麼沒來送你?我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時,你左妻右妾前呼後擁的威風樣兒。”
褚貴福很直率,“你是指我那四個小老婆吧。娘的,我裸捐之後,她們都吃不了苦,每天愁眉苦臉的,難得見到一絲笑模樣。我煩了,讓她們帶著兒女全他媽滾蛋,想嫁誰嫁誰。反正我對得起她們了,給每人都買了那麼貴的船票——十億元一張!”
這些年來,喬治其實已經對這個粗俗家夥心懷敬意了,他用倍兒溜的中國話打趣道:“非常可惜,她們再嫁之後,你的那些兒女是不是不再姓褚了?”
褚貴福咧嘴笑道:“不姓褚也是我的種,我這人隻在乎實打實的東西,不圖虛名。”
眾人大笑。
要登機了。褚的家人在登機口與他話別,小孫子脆生生地喊著:“爺爺再見!”據說褚把那個秘密計劃連家人也瞞著,所以兒孫們並不知道此次生離即為死別。褚貴福笑著與他們揮別,轉身進了舷梯。這位七十二歲的老人身體很好,走路咚咚響,臉上也沒顯出什麼離愁別緒。人群中知道那項秘密計劃的人,像張明先、喬治、楚氏夫婦,都不由得在他身後暗暗交換眼色,目光中盈著欽敬。
當然褚的離愁別緒還是有的,在飛往三亞機場的兩個小時中,褚貴福不像平時那樣健談,也沒講他最拿手的葷笑話,而是靜靜地坐在一等艙裏,兩眼炯炯地盯著窗外。楚天樂等也有意不去打擾他。
到了三亞機場,再乘車趕往文昌,其他兩位代表和姬人銳已經在文昌發射中心等候。一行人很遠就看見了高聳的“赤兔”號貨運飛船,旁邊是高大的航天器總裝測試廠房和加注與整流罩裝配廠房,像是三根拔地而起的天柱。上千名記者早早就迎候在路邊,相機和攝像機如同茂密的叢林。車隊在人海中緩緩前行,到了貴賓室,魚樂水用輪椅把丈夫推下汽車。姬人銳在門口迎候,他身邊是一位穿白色帶兜帽短鬥篷、戴白色無邊便帽的老人,這身純白的穿戴在人群中非常顯眼。魚樂水低聲對丈夫說:
“教皇!咱們快點迎過去,向他致意。”
楚天樂也早就看見了,輪椅未到前,他已經在輪椅上欠起身。但教宗本篤十七世急步趕來,把楚天樂的身體按回輪椅,接著——教宗蹲下身子,以便在同一高度同楚說話。早就蜂擁而來的記者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珍貴的鏡頭,紛紛拍照。
可惜記者們被警衛隔得比較遠,聽不見二人的談話,否則他們一定會擬出聳人聽聞的標題。
教宗本篤十七世微笑著說:“很榮幸見到我神交多年的朋友,魚女士和楚先生。”
“教宗閣下,我和妻子也很榮幸。”楚天樂懇切地說,“衷心感謝閣下親自趕赴同步軌道為‘褚氏’號送行。”
“我應該來的,我要來感謝你們。你們是在代主行事,在主的遙遠國度裏創造生命。你們正在書寫新的創世記。”
楚天樂稍一愣,這句話的宗教意味太重,與他平時習慣的理性思維一時不能銜接。“褚氏”號飛船並非創造生命,隻是向蠻荒星球散播“現有的生命”;而且幾十光年外的“遙遠國度”似乎不好納入耶和華的管轄,須知袍老人家可沒有宇宙飛船做代步工具。魚樂水深知丈夫的率性天真,悄悄觸觸他的脊背,側旁的姬人銳也忙對楚天樂使眼色。楚天樂對兩人微微一笑。他倆今天是多慮了,即使沒有兩人的提醒,楚天樂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失禮的。他順著教宗的話意,恭敬地說:
“謝謝你的高度評價。我們盡量做得讓主滿意,也希望祂保佑我們成功。”
以他的脾性,能說出如此得體的外交語言,實在是很不容易的。魚和姬放心了,相視一笑。但三個人都沒預料到教宗的反應,隻見教宗搖搖頭,坦率地說:
“主不會幹涉塵世。你們一定會成功的,但成功隻依賴科學,依賴諸位的天才和努力。不過,你們確實是在書寫新的創世紀。主一定欣喜莫名,袍將永存於你們的偉業中。”
這番話讓楚天樂吃了一驚,也暗生敬意,覺得兩人的心靈一下子拉近了。他想起資料中對本篤十七世的介紹,說他在登基前長期擔任宗座聖經委員會主席和國際神學委員會主席,但從不熱心神學問題的討論。他曾一再申明,對《聖經》的研究和信仰貴在“體悟大義”,但要承認《聖經》的“寓言性質”。對於一個教宗而言,這樣的見解是極為深刻和勇敢的。楚天樂想,如此開明的宗教信仰(主不幹涉塵世、承認《聖經》的寓言性質),和無神論信仰能有多大區別呢?應該說本質上並無區別。甚至可以說,教宗對“神鷹蛋”計劃的評價雖然帶著宗教意味,實際比科學界更為深刻。科學家們終日沉浸在具體事務中,心目中隻把它看做一項“偉大的工程”,並沒有意識到它的意義早就超越了工程的層麵。他們確實是在(代替上帝)創造一個新世界,如果幸而成功,在幾十光年外的蠻荒星球上培育出了新的人類,那麼對於後者的心智來說,“神鷹蛋”計劃隻能被理解為神力和神為。
現在他理解了教宗為什麼會主動前來送行。
教宗左右看看,問:“馬先生沒來嗎?”
“沒有。他最近身體不好,我婆婆和妹妹也沒來,都留在山中陪他。”魚樂水說。
“很遺憾沒能與這位哲人見麵。”他麵向魚樂水,“我看過你十四年前那篇報道。我至今還清楚記得文中馬先生對於‘活著’的論述,那段論述十分精辟,應該用金字鐫刻在高加索山的山頂上。”
“謝謝!”魚樂水快活地說,“我會把閣下的話轉達給公公。他一定會非常高興。”
這種場合無暇多談,教宗站起身,撣撣膝蓋處的塵土,同二人告別。後邊的聯合國代表阿比卡爾迎上來同眾人握手,笑著說:
“首先要祝賀你們的成功。尤其是你,姬人銳先生,我的低屆同學,你把‘褚氏’號飛船在技術上的成功拓展為更為成功的公關行動,有效疏導了社會情緒。”他直視著楚天樂,坦率地說,“但我更希望早日實施真正的人類逃亡。”
楚天樂看看妻子和姬人銳,三人都默然點頭,手上加大了同阿比卡爾相握的力度。他們都理解這句話的分量。雖然神鷹蛋行動已經不是純粹的“阿司匹林”,但嚴格說來仍是安慰作用大於實際效用,沒人敢為四十五萬年後的事打包票,所以,能否把地球生命尤其是人類血脈播撒到某顆星球,在很大程度上仍是有賴神佑的事。即使此後核聚變飛船能夠上天,作為人類整體的逃生方式仍沒有太大成功的把握,因為災變區域一直在以光速擴大,而且很不幸的,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強度顯著減弱的跡象。這與“樂之友”們原先的估計不符。那麼,在這種情形下,即使飛船速度能達到光速的百分之一點五,也將無法逃出災變區域。楚天樂輕歎一聲,低聲說:
“阿比卡爾先生,你也知道的,真正的人類逃亡隻能期待科學上的重大突破,包括徹底認清災變的本質,或者實現飛船技術的革命性跨越。可是,科學的突破必須有一個孕育過程,不能完全依靠注射催產素。”
“但局勢逼著我們必須催產!用全人類的財力、物力和智力,催逼著這個胎兒早日出生,等不及就采用剖腹產。否則……”他搖搖頭,沒把話說完,“楚,我把實現突破的希望更多地寄予‘樂之友’們,我覺得,在你們這片野生混交林中,最有可能結出智慧的果實。所以,”他微責道,“像今天這樣的作秀場合,有我和姬人銳這樣的閑人來參加就行了,你不該來的。我知道,對於你這樣的超級天才,保持一種沉靜心態對於靈感的迸發是多麼重要。”
楚天樂心中一震,不由對這位黑人政治家刮目相看。他說得完全對,靈感的迸發需要全身心的投入,而這類社會活動肯定會幹擾他的思考。他想起在火葬台與魚樂水度過的那個夜晚,那時他的每個毛孔都與大自然相通,能感知宇宙的律動,正是在那種沉靜心態下,他才完成了那次突破。他對姬人銳笑著搖搖頭,無奈地說:
“看,又一條上帝之鞭。”實際上他對阿比卡爾的責備很感激,甚至有些赧然,“好吧,阿比卡爾先生,我一定記住你的話。也希望繼續保持‘樂之友’和SCAC卓有成效的合作。”
阿比卡爾笑著看看姬人銳:“這是自然。”
這些年,尤其是阿比卡爾任SCAC的秘書長之後,兩家的合作確實非常密切。在這中間,姬人銳和阿比卡爾的私人關係起了很大作用。這兩位不同屆的北大同學性格相近,目標相同,十幾年的交往中已經到了肝膽相照的程度。阿比卡爾異常看重同“樂之友”的合作,理由是顯而易見的——當他以一個“小秘書長”的身份想在聯合國推動某件事情時,上麵的人物太多,阻力太大。但如果能以“樂之友”的實力把這件事先行做起來,其後再轉為SCAC的行動,那推行起來就事半功倍了。同樣的,“樂之友”也異常看重同阿比卡爾的合作,畢竟一個民間組織的力量是有限的,如果能“四兩撥千斤”,以“樂之友”的先行來推動世界性的實行,那同樣是最好的結果。
姬人銳催他們:“你們該去穿太空服了,我也該去麵對攝像鏡頭了。今天的現場直播肯定有七十億觀眾,天哪,說不定我會怯場的。”他笑著,回頭對褚貴福說,“至於那條消息,將在‘褚氏’號起航後公布。老褚,我的老朋友,咱倆提前道別吧。”
兩人緊緊擁別,擁抱持續了很長時間。不了解內情的教宗和阿比卡爾多少有點奇怪——兩人的告別似乎過於鄭重了,作為送行者,褚要進行的僅僅是一次為期兩天的短途飛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