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太空衝浪(2 / 3)

打開泡利的燕形紙條後發現,上麵並沒有打賭的數字,而是一個公式,與泡利的正式報告中所列舉的公式完全一致。泡利在報告中說,他早在五年前就開始了這項研究。當然,這是一個世紀性的課題,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研究透徹,眼下他隻能得出一個初步結論:密真空通過量子層麵的效應影響了人類的智力水平,就像溶液中離子濃度的增加可以提高電流密度,土壤肥力的增加可以提高植物的生長速度。泡利以實測數據和理論推演拚出了一個經驗公式,可以依據不同的真空收縮率計算出不同的智力提高值。把當下的收縮率數值代入,正好得出了普魯特茲報告的那個數值:百分之四十五。

比起普魯特茲的結論,泡利公式的適用範圍更為廣泛。公式中,智力提高值與收縮率呈正相關,也就是說,如果空間繼續收縮,人類智力還將提高,逐漸接近一個極限值e~2/3,即1.95.現在智力提高了百分之四十五,還有繼續提高的可能。

科學界同仁普遍接受了普魯斯特和泡利的報告。

調查報告還附帶給出了另一個結論:在密真空中,電腦的計算速度並無增加。這本來就在人們的意料之中,因為電腦的計算速度基於光速電流(準確說是光速傳遞的電場),已經是宇宙間最高速度了。但這個理所當然的結論還是激起了小小的興奮。調皮鬼們在網上說:人類可以不必在神通廣大的電腦麵前自卑了,因為我們相對來說變聰明啦。

全世界的民眾——以他們已經提高的智力——欣喜地品味著這個結論的意義。成人教育立即成了最時尚最強勁的潮流,因為數十億知識層次較低的人現在都有了過剩的智力,大家不願像過去那樣渾渾噩噩地被關在“無知的囚籠”之中。但對於“樂之友”們來說,喜悅的基色中也浮動著悲愴,因為智力的提高是建立在“空間收縮災變”之上的,如果人類不能逃出災變區域,那智力的燦爛怒放不過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蟲洞飛船的進展極為迅猛。春花爛漫的一天,賀梓舟從極度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時間,回到久違的山中。同來的有他的同事奧芙拉·哈紮,一位猶太裔姑娘,是一位出色的工程物理學家。還有姬繼昌,如今也是他的同事,項目組的骨幹成員。姬繼昌把爹媽也請來了,這是賀梓舟的意思,因為今天他要與‘樂之友’中最重要的幾個人,或者說‘樂之友’的靈魂,談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們沒有喚亞曆克斯同來,因為在這件事上,他們和亞曆克斯有分歧。

馬氏夫婦和楚氏夫婦高興地接待了客人,他們早就把洋洋和昌昌視為馬家成員了。七十九歲的馬士奇極度消瘦,不過精神還行,能坐在輪椅上同客人聊天。楚天樂這一年來沒有再回人蛋島過隱居生活,因為妻子懷孕已經四個月,明顯有身子了。樂水今年四十四歲,屬於高齡產婦,殘疾的楚天樂雖然照顧不了她,但留在身邊至少是精神上的安慰。馬柳葉遠赴美國哈佛大學留學,已經走了一年。屋裏還有新請的保姆徐嫂,天樂媽畢竟年紀大了,照顧兩個殘疾人和一個孕婦是心有餘力不足了。

眾人坐定,賀梓舟略帶難為情地問:“柳葉還生我氣不?她到國外留學,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說一聲,把洋洋哥當外人了。”

魚樂水如實相告:“她是聽了我的勸告走的。我當時說的話是,如果你想讓洋洋哥接受你,把小妹妹變成戀人,那就下決心遠離他三年,然後,讓他突然看到一個陌生化的成熟女性。”

她說這話時瞟了奧芙拉·哈紮一眼。女人的眼光是最敏銳的,魚樂水已經看出奧芙拉·哈紮與洋洋的關係很親密。所以柳葉很可能已經沒希望了,等三年後她回來,這邊的關係已經鐵板釘釘了,但不管怎樣,她覺得該把柳葉的心思說出來。魚樂水知道,在開發蟲洞飛船的世紀性行動中,科學家中已經形成了一個勢力強大的少壯派,或者叫諾亞公約派,賀梓舟是其首領,這位猶太裔姑娘肯定也是其重要成員吧。

賀梓舟無奈地搖搖頭,沒有就柳葉這個話題說下去。奧芙拉·哈紮注意地看看魚樂水,分明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但沒有做什麼表示。賀梓舟先問了家人的安好,與馬伯伯擁抱。輪椅上的馬士奇說:

“我已經是風中殘燭了。這具身體已經基本上拒絕接受外來的營養,正在緩慢地吞吃自身,首先是吞吃肌肉細胞,然後是骨骼。”他指指自己瘦弱的四肢,“最重要的大腦將放到最後再吞食,不過為期不遠了。所以,趁著頭腦還清醒,我想提前同大家告別。”

大家都很難過,在他身後,六十八歲的天樂媽眼眶紅了。馬先生說的是實情。他是因衰老引起的全身機能衰竭,無藥可治。馬先生爽朗地說:

“我說過,生老病死是老天爺定下的最硬的鐵律,誰也躲不過的,不必說它了。不過,對死神認輸前,我還想爭取一個小小的勝利——看到孫子出生。”

魚樂水藏起悲傷,和公公開著玩笑:“那沒問題,爸你努力堅持,我也抓緊一點。空間都壓縮了,孕期難道不能壓縮嗎?”

她有意挽起丈夫的胳臂。這一年來,丈夫依然有很重的心事,即使將為人父的喜悅也不能驅走它。她同二老和姬人銳私下談過自己的擔心,三人都勸她不要急,說,等時機成熟,天樂會自己說出口的。這會兒姬人銳看看寡言的天樂,對賀梓舟說:

“洋洋,你說有重要的事?開始吧。”

“好的。”賀梓舟喜氣洋洋地看著大家,“天樂哥,那次遠程虛擬會上你已經說過,對於這種因空間湮滅造成的純位移式飛行,或者說是蟲洞飛行,其最高速度沒有理論上的限製而隻有技術上的限製。但你也曾擔心,光速限製的魔咒也許會以某種迂回方式繼續有效。”

楚天樂點點頭,“嗯。”

“這一年來,我們終於搞清了這件事——魔咒確實失效了!蟲洞式飛船相對非本域空間的速度完全可以達到光速,可以達到一點七馬赫甚至更高!我在這兒借用了一個航空術語,一馬赫就是一倍光速。當然,前提是……”

他停下來看看楚天樂,後者敏銳地說:“前提是飛船得連續飛行,放棄我所設計的斷續飛行方式,也就是放棄對前方的觀察?”

“是的。天樂哥,眼看著宇宙中最硬的光速鐵律能夠被打破,我們咋能抵擋女妖的誘惑呢?”

姬人銳沒有跟上賀梓舟的思路,疑惑地問:“這不是問題呀。你完全可以用實驗來確證它,短時間的盲視飛行不會有危險。”

楚天樂對姬人銳微微搖頭,止住了他的話。賀梓舟今天來的目的,絕不是談論一次超光速飛行實驗。不,他是在談“超光速時代”,他的心中有基於此項技術的龐大計劃。楚天樂簡捷地說:

“關於如何盲視飛行,你肯定有了成熟的辦法。”

“對,有了辦法,隻是我不敢說是否成熟。不過,我先談談一個大計劃的框架吧,在這點上我和亞曆克斯叔叔有分歧。這正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想首先得到你、馬伯伯、樂水姐姐和姬伯伯的支持。”

“好的,你說說吧。”

“新飛船的首要任務是弄清災變範圍,找到收縮區域的邊界,這是沒說的。在這點上,我和亞曆克斯叔叔沒有分歧。隻是……你知道的,在近年的觀測中,發現災變區域始終以光速向外擴展,而且強度沒有明顯的減弱。這兩個兆頭非常不祥,必須趕快弄清它。可是,如果探索飛船以低於光速的速度飛行,就隻能一直落在海嘯的邊鋒之後,而且離邊鋒越來越遠。這樣的探索毫無用處。我想,必須乘著超光速飛船追上海嘯邊鋒,就近觀察它,把它的機理弄清,尤其是,弄清空間收縮強度在邊鋒處是否減弱。”

在場人的神情都有點兒黯然。賀子舟說得不錯,災變區域的“光速擴展”和“強度沒有明顯減弱”是兩個非常不祥的消息,在媒體上這是諱莫如深的話題。如果這種趨勢一直不變,意味著人類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逃脫生天。衰弱的馬士奇此刻目光熾熱,說:

“嗯,說下去。”

“所以,‘近光速或光速飛船’的開發已經失去意義了,必須越過它,直接進入‘超光速’的開發。而且時間緊迫,沒時間再在太陽係內做實驗了。在‘金魚’號上修修補補是不成的,必須盡快建成新飛船,然後徑直追著海嘯邊鋒飛去。現在災變區域的半徑已經接近五十光年,粗略算一下,如果船速達到一點七馬赫,那追上以光速擴展的邊界也是一百二十年之後了。如果船速達到兩馬赫,時間可縮短到一百年。如果考慮飛船的回程,上述時間再加一倍。”他直視著楚天樂,“由於沒有相對論效應,這樣的行程已經需要幾代人了。所以,這艘飛船上必須建立一個千人規模的太空社會,才能保證有效的繁衍。我們,我是指諾亞公約小組的成員,”他用手劃過奧芙拉·哈紮和姬繼昌,“已經在提前做準備。”

他在兩年前就率先開始了對“諾亞方舟人類公約”的討論,在這個討論中,一群少壯派科學家逐漸聚集在他的周圍,形成了“諾亞公約派”,姬繼昌也是諾亞組織的鐵杆成員。姬人銳和苗杳看看昌昌,不由心中黯然。昌昌肯定會隨這艘飛船上天的,那就是同爸媽訣別的日子。訣別雖然悲傷,但他們是去尋找生路,所以當爹媽的也想得開。姬人銳拂去傷感問:

“亞曆克斯的意見是?”

“他認為技術的重心應放在近光速飛行上。他說如果越過光速這個界限很難保證航行安全。”

“他說得不錯呀,當然首先是安全。”姬人銳說。

楚天樂對姬人銳擺擺手,姬的話沒有說到要害。賀梓舟不會不考慮飛船的安全,他和亞曆克斯的分歧一定是更深層麵的。楚說:“說說你們克服盲視的方法吧。”

賀梓舟搖搖頭,“不,在超光速飛行中,盲視無法避免。它甚至比不上潛艇,潛艇在潛行時,雖然無法用星空圖或GPS定位,但至少可以依靠陀螺儀進行慣性導航,隻是精度稍差而已。但在蟲洞飛行中,飛船相對於本域空間是靜止的,所以慣性導航儀、加速度儀和速度儀從理論上也不起作用——因為根本沒有可測參數!”

楚天樂深深點頭。洋洋是對的,蟲洞飛船的導航隻有一種辦法:依靠星空圖,但這隻能在飛船脫離蟲洞狀態後才行。賀梓舟繼續說:

“而且對於超光速飛船來說,保持觀察也沒什麼實用價值。因為飛船對於動態的障礙物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像地麵高炮無法依靠聲音來對抗超音速戰機——等你聽到音爆,飛機早就越過你了。”

“你說得對。但——繼續往下說吧。我這會兒簡直是一隻反應遲鈍的樹獺,追不上你的思路。”

“天下有你這樣思維敏捷的樹獺嗎?”賀梓舟笑了,“我還是先給大家放一部短片吧。事先說明,短片中子彈穿過玻璃的機理與我們的蟲洞飛行機理完全不同,但可以讓大家有個直觀印象。”

奧芙拉。哈紮和姬繼昌已經做好準備,開始在電視機中放一部短片,那是用高速攝影機拍攝的子彈穿過玻璃的場麵。子彈在透明的空氣中飛行,由於其高速,在子彈前方形成空氣的激波,激波幹擾了光線的傳播,使被其包圍的子彈變得邊緣模糊。當子彈抵近玻璃時,實際並不是子彈撞破了玻璃,而是子彈前方被壓縮的空氣團在玻璃上撞出一個洞。子彈隨著空氣團飛過小洞,空氣團猛然爆開,形成強烈的湍流,但彈頭形狀並沒有可觀察的改變。

短片定格在這個畫麵上。賀梓舟說:

“天樂哥,我還清楚記得,在美國費米實驗室第一次目睹空間湮滅時我心中的震撼。空間湮滅所產生的能量很低,但堅固笨重的加速器管道在瞬間被拋出,形成一個巨大的光滑內球麵。因為這個過程與能量、力和溫度無關,而是空間湮滅後物質的自然堆積,就像湖水突然消失後懸浮物會沿著湖底形成堆積一樣,正是由於這個機理,才造就了此後的蟲洞飛行。”

楚天樂說:“你是說,蟲洞自然地形成了對飛船的保護?”

“對!即使航線前方有一塊堅硬的鐵質隕石,也不會發生相撞,因為在相撞之前的空間湮滅已經把隕石拋到蟲洞之外,形成了湮滅空間之外的自然堆積,所以飛船穿過隕石後會留下一個貫通的光滑洞穴。甚至飛船航線遭遇恒星也不怕,蟲洞將徑直穿過恒星。而且,如果其行進速度超過光速,連恒星之核中上億度的高溫也不會對飛船造成絲毫損傷,因為在兩種空間的界麵處,光和熱甚至引力都無法穿越;當然,蟲洞前鋒過後,空間會在普朗克時間裏迅速恢複正常,也會恢複正常的光熱和引力傳播,但它畢竟需要時間,而此時超光速的飛船早已經越過了這片區域。我想到一個例子,武器中有一種高速空泡魚雷,是以連續的發泡推開前方的海水,能大大提高魚雷的速度,在原理上與蟲洞飛行有某種相似。”稍頓,他又做了一點補充說明,“雖然依咱們飛船的結構,粒子的加速與激發隻能在真空狀態下進行,但隻要是連續飛行,那麼飛船前方就能始終保持一塊‘自造真空’,從而使飛船能繼續激發,哪怕是在穿越恒星的過程中。”

他所描繪的圖景太驚人,全屋的人一時間都像是被魘住了。大家一言不發,盯著電視上那個定格的畫麵。楚天樂同樣沉默著,但他目光灼灼地看著遠方,思路已經飛到了更遠。賀梓舟和他的兩個助手靜靜地等著,其實他們心中都不平靜。過了很久,天樂媽第一個喊出來:

“我的天爺,那飛船要是撞上太陽,不是把太陽也要撞碎了?”

賀梓舟搖搖頭,指著電視上的定格畫麵,“一般不會。你看這塊玻璃,它並未被擊碎,而是被射出一個小圓洞。因為子彈速度很快,其作用力來不及分散,子彈就已經飛走了。我想太陽也一樣,隻會被射出一個小小的圓洞,瞬間之後就會恢複正常。不過我不敢下斷論,恒星都是氣態的,也許氣態物質向洞中的流瀉會放大成天文尺度的湍流。”

魚樂水說:“也就是說,這樣的飛船就像是一個地獄使者,所過之處留下一路毀滅?”

賀梓舟立即抬頭看她一眼,心中發苦。魚姐姐一向言語溫婉,從這句話裏能明顯看出,她是強烈反對這種飛行方式的。他盡力解釋著:

“宇宙非常廣袤,極端空曠,飛船在飛行途中發生相撞的幾率極低。而且不要忘了,蟲洞飛行的前提是在災變區域內,是在收縮幅度超過臨界點的密真空中。即使造成某些毀滅,也不過是把命定的毀滅稍許提前而已。”

“但如果飛船撞上的,是像我們地球一樣‘尚未毀滅’的文明呢?”

賀梓舟迅速看魚姐姐一眼,無話可說了。她是在使用“極端法”,把最殘酷的前景擺在麵前,而且這種可能也不是絕對不存在。楚天樂這時說話了,語調很平靜:

“飛船撞上一顆有文明星球的前景基本等於零,不必考慮。”

魚樂水看看丈夫,平靜地說:“那麼,飛船撞上‘褚氏’號的幾率呢?如果新飛船也走同樣的航線?”

屋裏氛圍開始緊張,大家都從兩人表麵的平靜感到了觀點上的衝突。楚天樂本不想回答,但最終還是回答了:

“同樣近乎為零。樂水,我們不能為一個近乎為零的可能就中止前進的腳步。”

魚樂水悲涼地搖搖頭,依次看著屋裏的人:公公,婆婆,姬人銳,奧芙拉·哈紮,姬繼昌等。公公沉默著,從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態度。婆婆很震驚,她顯然不讚成兒子的說法,但提不出強有力的反駁理由。這時姬人銳說話了,態度很溫和:

“其實即使造成‘一路毀滅’,這種景象也不奇怪呀。回顧一下地球曆史吧,麥哲倫和哥倫布的探險就伴隨著一路毀滅,包括他們對土著人的屠殺,包括疾病傳染,也包括對環境的破壞。其實,地球文明史上每次地理大發現和民族大遷徙都伴隨著一路毀滅,至少是森林和野生動物的毀滅,但這樣的一路毀滅同時伴隨著文明的進步。樂水,你不會對地球文明史全盤否定吧?”

魚樂水心中打了一個寒戰,知道自己無法說服這幾個男人了,他們就像盼到了聖誕禮物的男孩兒,此刻有種抑製不住的亢奮。他們終於有了超光速飛行的機會,有了挑戰上帝法則的機會,有了開拓新邊疆的機會,絕不會輕易放棄的,哪怕它伴隨著“一路毀滅”。這種征服欲天然存在於男人的血液中,和生存欲望一樣強大——不過這句話不完全準確,她諷刺地想。至少,在奧芙拉·哈紮這個女人血液中也有同樣的征服欲。

馬士奇終於說話了:“水兒,這件事,我是說超光速飛船或超光速時代,是擋不住的。討論暫停吧,徐嫂在喊咱們吃飯了。”

吃飯時,該女人們當主角了。苗杳把魚樂水拉到自己旁邊,仔細詢問了她懷孕的情況,以過來人的身份提了許多建議。她看出魚樂水有心事——實際在場的眾人都有心事,包括天樂媽,包括馬伯伯。年輕人更為超光速飛行的實現而興奮,那可以說是種在人類內心深處的“原夢”。而老人們則為“一路毀滅”而心懷戚戚。苗杳勸魚樂水:

“馬伯伯說得對,擋不住的事就別想它了。對了,昌昌,你不是一直說想看看魚阿姨那篇著名文章中提到的地點嗎?像一線細流串起來的小水潭、柳葉魚、火葬台等,吃完飯咱們去看看。”

“太好了!我這幾年太忙,早該去看了。”

飯桌對麵,奧芙拉·哈紮與天樂媽坐在一起。她以西方人的直率問:“伯母,我聽魚姐姐的口氣,柳葉對梓舟有意?”

天樂媽被問得一愣,看看賀梓舟,看看兒媳,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奧芙拉·哈紮不在意地說:“我與梓舟的關係已經確定了。不過沒關係,如果柳葉有意,我很樂意同她共享一個丈夫。”

席中的天樂媽和徐嫂都愣了。縱然是西方人的直率和性自由,這種直率和自由也太過頭了吧。魚樂水猛然醒悟,連忙解釋:

“媽,她是指在飛船社會。在諾亞公約中,一夫三妻是正常的、也是必須要實行的婚姻結構。這與男權主義無關,主要是考慮繁衍的效率,也兼顧了基因的多樣性。”介紹這些情況時,魚樂水不由感歎:當高度文明的人類向蠻荒之地移民時,似乎已經被奉為天條的“文明社會規則”就立即淡化了,甚至在啟程前就淡化了,而久藏於基因深處的“動物本性”卻在一夜間複蘇。動物本性唯一的目標是“生存和繁衍”,凡是與此相悖的,哪怕它曾是非常神聖的道德準則,也都得靠邊站。

奧芙拉·哈紮點點頭,“對,我剛才沒說清。我的意思是——如果柳葉願意成為這艘飛船的成員的話。”

就著這個話頭,賀梓舟向大家介紹了有關諾亞公約的背景和基本內容。

這個背景是:人類必須從心理上割斷與地球的羈絆,從“陸地民族”變成“海洋民族”,把浩瀚的太空作為心靈的歸宿。飛船不應該僅僅是人類的逃亡工具,而應是新人類的陸地。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以他為首的一群人提前製定了詳細的諾亞公約。

諾亞公約實際是新社會的民典,是太空教的《聖經》,內容包羅萬象。賀梓舟介紹了其中的重點。

首先是人類的繁衍方式和有關的倫理建構。這是公約最重要的部分,因為繁衍是生存最重要的基礎。飛船社會隻能維持一個千人左右的較小種群,因此必須有最高效的繁衍。兼顧繁衍效率和基因多樣性,主要是Y基因的多樣性,婚姻結構規定為一夫三妻。這也盡量兼顧了此前文明社會的婚姻倫理,比如說,不考慮群婚製。魚樂水剛才已經說過,這與男權主義無關,實際倒有點“女權主義”的味道兒——認為在災變時代,女性的作用比男性更重要。由於種群的規模小,難以完全避免近親結婚,尤其是在出現意外和災難、社會大量減員的情況下,所以有關近親繁衍的倫理大幅放寬。飛船上嚴禁所有不利於繁衍的習俗或個人自由,像丁克主義、同性戀、晚婚晚育、性冷淡等。一個一夫三妻的家庭必須至少生育四個孩子,以保證種群的小幅正增長。但在種群數量達到飛船所能允許的最大值之後,必須禁絕生育。從這個角度說,一夫三妻的婚姻結構其實在飛船上沒有用處,它隻是為“星球社會”作準備,如果飛船逃離災變區域並落腳在某個類地星球上,那時就必須迅速開始最高效的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