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天馬行空(1 / 3)

億馬赫飛船上天後,人類完成了一次涅槧,由宏觀生物提升為宇觀生物。我有幸參加了億馬赫飛船的處女航,原本可怕的天文距離如今可輕鬆玩弄於股掌,那種上帝般的感覺實在是妙不可言。

——摘自《百年拾貝》,魚樂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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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人蛋島會議十二年後。

由“樂之友”負責的三項計劃基本如期完成。兩年前,九艘億馬赫可著陸式飛船全部建成,泊在同步軌道上待命。三支船員隊伍已經完成組建,每隊六千名船員,合計一萬八千人。他們大致分為兩類人,一類是知識界的精英,包括科學家、哲學家、文學家、音樂家,等等;另一類是“生存的精英”,包括各類技工、農夫、受過野外生存訓練的特種兵、善於在各種艱苦環境下生存的圖須曼人、俾格米人、玻利尼西亞人和藏人,等等。三支船隊的名字以天、地、人分別命名,其含意是:天——象征著人類對宇宙永遠的向往;地——象征著船員對母星球永遠的眷戀;人——象征著船員對人類文明永遠的堅持。

船長也都已確定,“天馬”“天隼”“天狼”號的船長分別為姬繼昌、埃瑪和康平;“地火”“地脈”“地魂”號船長分別為田咪、卡普德維拉、阿瓦廖夫;“人傑”“人俊”“人瑞”號船長分別為馬鳴、凱賽琳和奧芙拉。當年“姬船隊”的六千多名老夥伴大都已經過了四十五歲,但基本全數參加了新船隊,分散在三支船隊九艘船上,都是骨幹成員。其中凡為夫妻的,不一定在一艘船上,但必須在同一支艦隊,像姬繼昌和埃瑪、田咪和卡普德維拉、馬鳴和奧芙拉,都屬於這種情形。這中間康平的情況比較特殊,這位四十六歲的億萬富翁原來絕對是“另一條船上的人”,而且他根本不相信上飛船比在地球安全,這從他堅決不許妻女同上飛船就能看出來。但這家夥骨子深處有他爺爺的不安分基因,它們曾經沉睡,但突然之間變活躍了。連他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忽然決定棄妻別女,拋下成功的事業來參加遠征,就像民國時代著名文學家李叔同極其突然的出家一樣。他說爺爺沒能上天,他要代爺爺還願。對他的決定,船隊當然沒意見,大家很高興又多了一個船長的人選,他的專業結構和領導水平都很適合的。

《諾亞公約》不允許船員單身,所以他肯定要找一位新配偶。康平妻子諷刺地說:

“原來你這麼堅決地上飛船,是想逃離我覓一個新歡啊!”

康平在“突然出家”後對家人很抱愧,那段時間放棄了一切工作,一直在家陪妻女。他對妻子賭咒發誓,說不讓妻女上飛船完全是為她們著想,想讓她們過安穩日子。還說,如果妻子不諒解他就不要新老婆,雖然公約不敢違反,名義上得找一個,但他保證不讓她近身。妻子撇撇嘴:

“騙鬼吧,你讓不讓她近身我咋知道?飛船是億馬赫又是盲飛,我就是高價聘私家偵探也沒奈何你呀。”她淒然一笑,“不開玩笑了,你趕緊物色一個太空妻子吧,讓她替我照顧你,你心裏別忘我們娘兒倆就成。”

兩年後,“雁哨”號飛船也在同步軌道組裝成功。它不是億馬赫飛船,而是普通的低馬赫飛船,隻增加了可著陸功能。它將在近期起航,以地球為中心作圓周飛行。船隊共四千名船員,船長是習明哲。這位三十八歲的船長已經結婚,妻子也曾受過太空訓練,但此後改變主意,退出了遠征隊。但這並沒有改變習明哲的決心,最後他隻好忍痛與妻子分手。二十三歲的楚草實現少年時的夢想,成為了“雁哨”號的船員(雖然不是夢想中的船長),職務是導航員。

同年,“天馬”號億馬赫飛船要做工業性試飛,這對於新產品來說是必須完成的程序。試飛期間將順便做幾件事:首先找到“褚氏”號飛船,對船上的褚貴福老人及五百萬枚人蛋做出新的處置;其次要追上可能已經在三十光年之外的“諾亞”號,把孤立波正確周期通報給他們;然後返回太陽係,為屆時已經上天的“雁哨”號飛船送行。如果試飛順利,三支船隊此後就將正式開始各自的行程,其中,“天”隊是環宇航行,“地”隊和“人”隊是各自繞地球轉一個一百七十四年的大圈。

“天馬”號船員中還包括兩位白發蒼蒼的老宇航員,因為在與“褚氏”號會合後,要用到駕駛化學動力飛船的技藝。

姬繼昌邀請父母和魚阿姨上船,來一次太空短程遊。雖然從幾何距離來說,這次試飛已經是五六十光年的旅程,夠漫長了,但從時間上來說,不過幾天而已。三個人都高興地答應了,現在他們全都退休,時間充裕,既然有這個機會,當然想親自嚐一嚐“飆車”的感覺,要知道這可是億馬赫的飆車啊。其中,魚樂水答應上船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楚天樂馬上要做頭顱離體手術,按說在這樣的場合妻子是不能離開的,但魚樂水因為心理上的障礙,實在無法目睹丈夫被“砍頭”,隻好含著歉疚避開。她和姬人銳夫婦將在“雁哨”號上天時趕回來送行。好在“雁哨”號上有草兒,有女兒陪著爸爸做手術,此後還要陪爸爸走完人生的旅程,魚樂水可以放心了。草兒的配偶也已經選定,他就是穩重幹練、心地善良的習明哲,楚氏夫婦很滿意。雖然兩人年齡差距大一些,比比百年的航程,也就算不了什麼了。

魚、姬、苗三位老友已經在憧憬著飆車的美妙了,可惜飛船臨啟程前幾天姬人銳心髒突然發病住了院,苗杳自然要留下陪他,兩人隻得遺憾地放棄了這趟旅行。

由於這次隻是試飛,沒有正式的送別儀式,新聞界也沒來多少人,隻有親人們來哈馬黑拉島航天發射場為船員送行,盛裝的親人圍著一百名身穿白色衣服、光頭赤足的“天馬”號船員(其他一千九百名船員已經被送上飛船)。七十七歲的姬人銳向醫院請了假,攜妻子來了。苗杳把大名姬星鬥的小豆豆緊緊摟在懷裏,眼眶發紅。她哪舍得十三歲的孫子同爺爺奶奶永別,但更不願他留在地球上經曆那個可怕的智力崩潰時代,因為依現在的醫學進步,人類平均壽命很快就會達到一百五十年,也就是說,豆豆這一代肯定得經曆疏真空的峰值期。最終苗杳隻得狠狠心,同意放豆豆走。

年少的豆豆沒有一點兒離愁別緒,笑嘻嘻地說:“爺爺再見!奶奶再見!奶奶別哭鼻子,過幾天我就回來了——不過,到那時就要真正永別啦,你到那會兒再哭吧。”

姬人銳在他脖頸上抽了一記:“小子!會不會說人話?”

年邁的魚子夫夫婦也來送行了。魚樂水說:“爸,媽,天樂和草兒上天時我要回來送行的。萬一我趕不上,你們代我送送他倆吧。”

爸爸說:“當然要去的,不過如果你趕得及,我們就不去送。水兒,我和你媽都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但我倆還是沒勇氣麵對那位隻剩腦袋的女婿。科學發展到現在,已經有點邪門歪道的味兒了。”

魚樂水歎息著道:“盡量理解吧。姬大哥和天樂說得對,為了生存的瘋狂是天然合理的。”

年邁的天文學家詹翔也來送行。他笑著說:“小魚,我很有些感慨啊。”

魚樂水笑問:“怎麼了?”

“雖然今天隻是‘天馬’號的試飛,但也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可是你看今天的場麵是何等平淡?!怪隻怪這四十年來的科技爆炸,大爆仗一聲接一聲,弄得民眾都麻木了,連億馬赫飛船的試飛都不看在眼裏了。”

魚樂水莞爾一笑,“絢爛歸於平淡——這才是科學昌明的最高境界啊。”

姬繼昌指指頭頂,“‘小蜜蜂’來了!”

轉瞬間,五艘大翅膀的“小蜜蜂”飛艇迅速變大,遮蔽了天空,然後在一片淡藍光芒中輕盈地降落。這是最後一次運送乘客。姬繼昌指揮發射場上剩餘的一百名船員迅速進入飛艇,與送行者告別。飛艇關閉艙門,在明亮的藍光中輕盈地昂首升空。“小蜜蜂”動力強勁,一個小時後抵達地球同步軌道,群集在“天馬”號周圍。

從結構上說,“天馬”號同諾亞級飛船有較大的區別,雖仍是橢球型的船身,但已經變為雙層,原來暴露於外的粒子加速線圈現在都被密封。不過,外殼透光度很好,所以它們還能看得清清楚楚。尾部是一個碩大的凹拋物麵形鏡麵,它不是用作驅動的反射鏡麵,而是用作大功率天線,兼做“小蜜蜂”的固定船台。“天馬”號船身比諾亞級飛船大了許多,船身外纏繞的粒子加速軌道長了數倍,從而把粒子激發能量提高到十萬億電子伏特。這一步跨越使飛船的核心功能得以實現——不僅能對密真空進行激發,還能對標準真空和疏真空進行激發。

一艘“小蜜蜂”飛艇劃了一條漂亮的弧線,飛到“天馬”號後邊,同母船魚尾中心的對接口進行接合。此後,在三艘船編隊飛行時,這艘母船對接口要與副船對接。乘員進入母船後,“小蜜蜂”脫離接合,以自動駕駛方式飛到船尾的固定架上,自動完成固定。“天馬”號上一共將固定十艘“小蜜蜂”,其中尾部八艘,頭部兩艘。它們在航行途中將作為常規動力輔助驅動,因為神奇的蟲洞飛行方式其實有很大的局限,無法完成很多簡單動作,比如姿態微調或無動力滑行。

魚樂水所在的小飛艇是最後一個接合的。他們通過雙層密封門進入“天馬”號,飄飛到寬敞的中心大廳。兩千名光頭赤足的白衣船員在微弱的重力下排成整齊的方隊,向她行著注目禮。等她來到大廳中央時,周圍爆發出驚雷般的喊聲:

“向敬愛的魚媽媽致敬!”

魚樂水連忙向四下裏鞠躬:“謝謝!我實在不敢當!”

“向敬愛的楚天樂致敬!”

“謝謝!應該向泡利、康不名、霍普斯等犧牲者致敬!向褚貴福、亞曆克斯、賀梓舟等先行者致敬!”

“向犧牲者和先行者致敬!”

姬繼昌高聲說:“‘天馬’號即將起航。雖然隻是試飛,還是同地球作個告別吧!”

船身內映出了地球的全息圖像。一個水光瀲灩的藍色星球浮在暗淡的天幕上,赤道信風吹著白雲緩緩後退,雲眼中露出水中的島嶼和半島上的綠色密林。這是他們的諾亞方舟,是截至目前宇宙中所發現的唯一的生命樂園。雖然眼下隻是小別,但幾天後他們就要同地球永別了。船員們無聲地向地球揮手。魚樂水能體會他們心中的肅穆和惆悵。

姬繼昌做了一個手勢,兩千名船員無聲地散開,分別進入圓形船殼上嵌著的蜂窩形房間,不過房間不再是六邊形,而是標準的透明球。一共兩千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是按三人艙設計的,但隻住一人,所以船員們住得很寬敞。埃瑪領魚樂水進到一個房間,說:

“你這幾天暫且用我的房間吧,這兒的生活設施備得比較齊。”

她幫魚樂水把不多的隨身物品安頓好,然後領她來到船艏的指揮艙。艙內有船長姬繼昌,還有其他幾艘船的船長:康平、埃瑪、卡普德維拉、田咪、馬鳴、凱賽琳、奧芙拉、阿瓦廖夫,他們是來實習的。隻有習明哲要準備“雁哨”號的起飛,隻能遺憾地放棄這次寶貴的實習機會。埃瑪的實習職務是描跡員,不過眼下還用不上描跡工作,於是姬繼昌安排她當魚樂水的導遊。雖然魚樂水這些年來耳濡目染,對有關蟲洞飛行的技術已經十分精通,但她的了解多是理論性的,細節不一定熟悉。

在飛船的“魚頭”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廣角大視場畫麵,向他們展現著前方旋轉著的星圖。現在飛船是處於同步軌道的切線位置,藍色的地球嵌在星圖的下方。指揮艙的四人在微重力下做著起航的準備。實習大副卡普德維拉按下“小蜜蜂”的遙控按鈕,窗外,淡藍色的光芒照亮了暗淡的天幕,那是“小蜜蜂”飛船的噴焰。“天馬”號緩緩地轉動身軀,從水平位置轉到尾巴朝地球,頭部朝外。埃瑪介紹說:飛船馬上就要起航了,現在是在等待起飛窗口。同步軌道上的飛船隨地球自轉,等轉到船艏對準牧夫座時就要起航,因為“褚氏”號和“諾亞”號都是沿這個方向朝外飛的。“魚阿姨,窗口到了!”

牧夫座的亮星大角剛剛轉到廣角鏡頭的中心,“天馬”號微微一抖,船艏爆出一團亮光,鏡頭下方的藍色月牙(地球)立即無影無蹤。這時,星圖也變了,現在它不再旋轉,明亮的大角星始終保持在鏡野的正中心。魚樂水知道飛船已經起航,此刻地球可能已經被甩到百萬千米之外了。但飛船起飛得過於“輕易”,她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斷,便疑惑地看著埃瑪。埃瑪笑著低聲說:

“沒錯,飛船已經進入蟲洞飛行狀態。不過眼下是斷續飛行,所以你還能看到前方的星圖。”

她對大副做了個手勢,大副點點頭,按下一個按鈕。前方的星圖立即消失,代之以一片白蒙蒙的混沌。很難用語言描述這種混沌,它不是完全的空無,似乎有白光的湍流在暗中湧動,但這些湧動又是不可見的,也把其外的星空完全隔斷。埃瑪說:

“你現在看到的就是激發狀態下的視野。在真空湮滅的瞬間,蟲洞外的星空被隔斷,隻能看到真空湮滅所轉化的白光,於是呈現出這樣的混沌。為了觀察前方,飛船電腦會把這些時間片斷剔除,隻留下飛船激發空當中能看到的視野——當然,隻能在飛船斷續飛行時才能做到。”

大副把星圖恢複正常,仍是那幅不變的星圖,明亮的大角星穩穩地待在星圖中心。隻有星圖右下角的一顆亮星明顯有變化,其位置在向外挪移。魚樂水定睛辨認,認出這是半人馬座的南門二,目視星等-0.27.它因為離地球最近,隻有四點三五光年,所以這幾分鍾的飛行已經讓它的位置有可觀察到的變化。魚樂水問:

“眼下的船速是多少?”

“對於這艘億馬赫飛船來說,即使以斷續飛行方式,其平均船速也能達到千萬倍光速。不過眼下船速非常低,隻有千倍光速。化學動力時代的人們真可憐啊,我們要找的‘褚氏’號飛了二十八年,才飛了三百億千米左右,合零點零零三光年。‘天馬’號即使以這樣低的船速也隻用幾分鍾就能追上它,一不小心就飛過啦。”

像是為她的話作證,實習瞭望員馬鳴忽然說:“‘褚氏’號!我看到它了!”

“天馬”號瞬間停止激發,也在瞬間停了下來。但它已經超過“褚氏”號,大家通過透明側壁看著後邊,隻見左後方出現一個小黑點。黑點迅速追上來,身影也迅速擴大。現在已經能看清它的模樣了,前方是巨大的框架式船身,白色的鎧甲映著星光,船後,細長的噴管有如蟋蟀的尾須,但沒有尾焰,此刻它是依靠慣性飛行。它以每秒四十千米的速度閃電般掠過靜止的“天馬”,然後迅速變小,又成為眾多星星之間的一個小黑點。魚樂水簡直有點不敢相信,曾是化學動力火箭一朵奇葩的“褚氏”號,用最高速度整整飛行了二十八年,“天馬”號僅用自己的“爬行擋”,就在短短兩分多鍾追上了它!雖然她熟知兩艘船的技術參數,但當數字轉化為直觀形象,仍然讓她難以置信。

“天馬”號抖動一下,船尾八個“小蜜蜂”噴出藍色的尾焰。埃瑪趕快扶魚樂水調整好身體的方向,說:

“魚阿姨站好,馬上就有109的重力了,是指向船艉的!”

飛船加速度平穩地增大,很快達到109重力,其後就以這個加速度平穩地加速。魚樂水很快就適應了,笑著說:

“這會兒才有當宇航員的感覺。剛才的蟲洞飛行太平淡了,連起飛的超重都沒有!”

埃瑪笑了,誇她天生是當宇航員的料,又說:“說來這也是‘天馬’號的悲哀。雖然是億馬赫飛船,但隻要一停止激發,飛船立馬靜止。像這樣近距離地追趕隻能使用常規動力。”

“但我們用兩分鍾就追上了二十八年。”

“對。魚阿姨,你覺得驚奇嗎?可是,這個時代正是楚天樂、你和姬人銳這一代偉人開啟的呀!”

鏡頭中的“褚氏”號又開始迅速增大。“天馬”號不久就超越了它,然後斜飛到“褚氏”號的正前方,開始減速,因為後者的接口是在船艏。等“褚氏”號追上來時,兩者速度大致相等,然後,“天馬”號謹慎地進行速度微調和姿態微調,一直到兩者精確位於一根軸線上,使船艉挨著“褚氏”號的船艏,就像一隻大頭蟋蟀咬著一條金魚的尾巴,之後“天馬”號熄火。現在,兩艘飛船都以同樣的速度無動力滑行,互相保持靜止,從外表看就像是變成了一列火車。一直忙於指揮飛行的姬繼昌這時回頭提醒:

“魚阿姨,讓埃瑪幫你穿太空服吧。你可以同老朋友見麵了。”

2

複蘇的褚貴福逐漸收攏了神智,不大情願地咕噥著:“咋又把我喊醒了,睡覺也不讓安穩——咦,你是哪個,是——小魚?你頭發都白了?”

魚樂水藏起心中的傷感,笑著說:“褚伯伯,是我。不過現在我該喊你褚大哥才合適,我已經六十七歲了。”

褚貴福真正醒過來了,已經可以開玩笑了。“那不行。輩分在那兒擱著哩,哪怕你的年齡超過我,也得照舊喊我大伯。這一位是誰?我看他的眉眼和老姬很像。”

姬繼昌笑道:“褚爺爺好眼力,我是姬家那個崽子。”

“昌昌?”

“對,是我。”

“你們和洋洋柳葉不是一夥兒的?我是說,不是一條船上的?”

“不是,他們上次喚醒你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不過褚爺爺,先去我們的‘天馬’號吧,等你身體恢複後我們慢慢聊。這二十年來的變化實在是太大太大,一言難盡啊。”

大夥兒為老人穿上太空衣,把他帶回“天馬”號,喂他吃了些流食,吃飯時扯了一些閑話,讓老人的情緒慢慢平複。褚貴福問了幾位熟人的安好,楚天樂、姬人銳、天樂媽、苗杳、葛其宏等。得知楚天樂還活著,老頭很高興:

“好樣的,小楚把閻王爺打敗了,那種絕症說是隻能活到三十歲的,他已經翻了一倍,沒準兒還能活到一百歲!”

魚樂水說:“老姬兩口兒本來也要上飛船來見你一麵,可惜臨走前老姬發了心髒病,太遺憾了。”老人也很遺憾,說:“我同老姬最談得來,不像同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話出口前我還得先掂量一下,怕嘴巴太臭熏了你們,對老姬我不用在乎。”

隨後,褚貴福又問起褚家兒孫。魚樂水說,他們的情況都還不錯,開始幾年日子過得艱難些,後來“樂之友”有了餘力,就為他們每人發年金,隻當是那兩百億的微薄利息。褚的大兒子已經退休,四兒子端起老爹的飯碗,幹房地產,“樂之友”經常給予一些幫助。現在房地產火得很,到處都在推倒重建,不過不是建水泥鋼筋大樓,而是用透明球組裝的,“就是咱們飛船船殼這樣的玩意兒。”稍頓,魚樂水又補充說,“對,這位康平,康不名的孫子,上飛船前是世界上最大的透明球生產商,他向來是按最低價向你四兒供貨。”

康平笑著說:“褚老,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按魚阿姨和我爺爺的輩分,我肯定該喊褚爺爺的;但我和你四小子大剛是哥們兒,我要稱你爺爺,那小子就占便宜了。幹脆我就喊褚老吧。”

“隨便,喊老褚都行。”

“那可不行,這倆字的次序絕對不能調。褚老,你那三個大兒子不怎麼樣,但老四大剛能幹,也很顧家,有他在,就能罩住你全家人,包括你還活著的四個太太和其他兒孫,你老放心吧。他做生意是把好手,就是心太黑,跟你當年有一拚。我給他供貨時一向按最優惠價,他還使勁兒壓價,壓得我吐血。”

褚貴福很欣慰,“好,隻要有一個能幹兒子我就能放多半心,我這些兒孫都托你們照顧了。喂,咱們言歸正傳吧,二十年過去了,你們巴巴地趕上來第二次喚醒我,肯定又有大事,是不是洋洋跟我說的那個全宇宙收縮有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