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二少人已死,至少證明了他尚不是個喪盡天良、毒害親侄兒的凶手。
然而,逝者已矣,這來者就算追著了又怎麼樣?
燕大少奶奶臉龐彌漫著一種讓人看不出來的神情,似在緬懷什麼,又像懊惱著什麼。
三個人都沒再說話。
隻是“鬼捕”的眼神全是疑惑與不解的緊盯著燕大少奶奶的臉上,就仿佛看一幅畫已出了神一樣。
驀然的想到什麼,燕大少奶奶發現周遭停頓的空氣,眼裏帶起一抹不安也似掩飾什麼,惴惴道:“如你想去看他最後一麵,你現在可以去了,我再也不會說什麼了,因為你該知道的都已知道,剩下的牽涉到個人的隱私,我沒理由再告訴你。”
“我了解,最後容我一問,你繡花嗎?”
這句話更讓人莫名其妙。
錢老爹實在想不透這“鬼捕”到底是不是個正常人,也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額頭,看看他是否在發燒。
前兩句話失禮不說,這後一句更是瘋狂,難道二少的案情和大少奶奶繡不繡花有關?
好像很難回答,燕大少奶奶沉吟了許久。
“是女人大多會繡花,我是女人。”
“是不是也有的女人不繡花?”
“應該是有的。”
“謝謝你給我的答案,我想我們會再見麵的對不?”
“我要走了,我也會等著你,老爹,回燕山莊,內要請下人們保持原樣,有人會再回來的。”
“鬼捕”沒去後麵看燕二少最後的一麵,在燕大少奶奶走出大門後,他就一直望著門外想著許多的問題。
有誰會再回“回燕山莊”?
她自己?她不是回洞庭湖君山了嗎?
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燕大少?燕二少?
她為什麼要告訴自己她兒子的死因?
她有必要幫二少洗清毒害侄兒的罪嗎?
她剛剛在想著什麼?又懊惱著什麼?
“臭豆腐喲,臭豆腐喲--”
看到燕大少奶奶一出門,李員外也吆喝了起來,聲音很大,也是二短聲。
就在他的聲音剛歇止時,眼前香風一陣,燕大少奶奶已坐在椅子上。
“員外李,別人都這麼叫你是不?麻煩你給我來一盤臭豆腐,泡菜不要了,臭不可聞已夠讓人難過,再加上酸的話,我真不知要如何下咽。”
李員外,又叫員外李,這隻是道上的人方會如此稱呼他。
現在他的圓臉已快成了長臉了,真後悔自己會聽了“快手小呆”和“鬼捕”二個人的餿主意,跑來喬裝賣什麼臭豆腐。這可好本來是監視人家的,殊不知早已暴露了身份,應該在暗處的卻站在了明處。這不和耍猴戲一樣嗎?
昨天那戴帽子的男人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今天就不想再扮下去了。偏偏“小呆”和“鬼捕”這二個人說什麼守了一晚上沒見那人再回來,應該不會再有人發現的,這下子女主角上場,還要吃自己的豆腐,是賣還是不賣?
笑了,李員外的臉又圓了,仍是那特有的笑容。
隻因為他想到了自己從沒見過那一出戲演到一半就罷演了。
而且他也想到有個女人曾經對自己說過:“員外李,你可知道隻要是女人,都會被你的笑迷的說不出話來嗎?”
所以他笑了。
“大少奶奶,你先坐會,豆腐嘛!老一點的香,我這就給你重新炸過。”
擺出一個自認最具代表的笑,李員外回道。
他卻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在哭的時候突然止住哭,而把哭改成笑,“破涕而笑”隻是針對女人而言。
在他看到大少奶奶盈盈的坐在自己麵前的一刹那,他沒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實在比哭好不到那去。那麼現在他又那擺得出來那“迷死人”的笑容呢?
二個從未見過麵的人,尤其一男一女,又在這種情況下,似乎笑是最好的橋梁。
大少奶奶笑了,在看到員外李的笑容後。
什麼是一笑傾城?
李員外現在看到了。
男人和女人比笑容看誰笑的美豈不荒唐?
所以李員外輸了,輸的目瞪口呆。
“你的豆腐--已老了。”
“是嗎?老一點好消化呢!”
“我是說你油鍋裏的豆腐。”
“我也是說我油鍋裏的豆腐。”
“你能告訴我,你賣豆腐的原因嗎?”
“呃,隻因為有人喜歡吃豆腐。”
“你能放棄嗎?”
“不行,隻因為我自己也喜歡吃豆腐。”
“我願意出五十倍的錢,買下你的攤位。”
“不,我還指望它賣出名呢!”
“你就真的那麼死心眼?”
“是的,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並沒有嚐一口,燕大少奶奶站起身,笑容消失了,繼之而起的卻是一股冷煞,雙手微微顫動。
李員外卻笑了,這次倒挺自然,或許大少奶奶不再笑,沒得比了。
原來李員外的笑,還真挺“迷人”,也具性感。
笑歸笑,雙手放在攤子上,眼睛卻隻注視著大少奶奶的雙眼。
兩個人僵立在那,空氣僵住了。
氣氛漸漸變得凝重,一股肅殺之氣已把這攤子四周包圍了,良久--
燕大少奶奶頭中汗珠,一顆顆直淌了下來。
李員外稍好,臉上的汗珠,也隻不過幾顆沁在那可愛的鼻翼旁。
誰也不敢先動,更不敢亂動。
不敢先動的原因是因為兩個人都感覺到先動並沒有把握能製住對方,而且一擊不中的後果將遭致對方蓄勢已久的反擊。那反擊可能才是真正致命的一擊。
不敢亂動的原因則是怕一個微小的動作會給了對方有機可趁。高手的對峙常常決定在一個極微小的失誤中,甚至於一次呼吸的不協調,身上任何部位一處神經末梢的抽搐,也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麵。
看不到兩個人的武器。
有時候看不到的武器,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何況高手並非要武器才能致人於死,舉掌、踢腿,甚至一縷指風、一口內家真氣,莫說是人,就是十頭牛也都可在須臾間要它們挺屍。
這就是高手的可怕處,因為高手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武器,無一處不可致人於死。
“快手小呆”跳了起來,在他聽到了李員外那兩聲短促的吆喝聲後。
如狸貓般的他輕巧的穿了出去,卻隻見那燕大少奶奶非但沒往這邊走來,反而似乎和李員外在那閑話家常。
依靠在牆角,裝出一付等人的模樣。
這回他不敢再大意,昨天沒能跟上那帽子的神秘人,晚上檢討戰果時,可讓李員外和“鬼捕”好一頓嘟嚷。今天要再迫丟了,非給那兩個王八蛋糗得滿街跑不可。
小北街的小販們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快手小呆”心裏七上八下,不知自己是否應該趕過去看個究竟。
本來自己這個角度剛好可看清李員外的豆腐攤,現在那些賣東西的小販們已圍成了一道人牆,恰好擋住了視線,看他們鼓噪的情形,莫不是那兩個人幹上了?
“小呆”後悔了,後悔早上怎不多拿二十張銀票,把那些不知從那鑽出來的小販們統統弄走,就像那賣麵茶的癩子一樣。
一張緊繃的弓,時間久了終會斷弦。
李員外和燕大少奶奶此刻兩人間的無形殺氣,就正像一張緊繃的弓,快要斷弦的弓。
燕大少奶奶香汗淋漓。
李員外的笑容已快凝住。
就像兩尊廟裏的金童玉女塑像。
圍觀的人已感染了那令人顫栗的殺氣,也被逼退了丈多遠的距離,每個人的臉上表情全像罩上了一層霜。
突然--
“叮”的一聲。
一塊銅錢落地聲。
這一聲不大,無疑的在這寂然無聲的“戰場”中,就像一聲悶雷。
每個人的心腔“突”地一緊,然後一鬆,就在這一緊一鬆間,化解了這濃重的殺氣。
殺氣一散,再經凝聚非一下子可成。
長籲一聲,燕呂少奶奶緩緩道:“員外李,我承認我殺不了你,或許你的狀況好些,但也非絕對的勝利。錯過今日,我們總會再碰頭,那時你將必然落敗,我要走了,你是否要阻攔我?”
李員外未答話,隻搖了搖頭。
回過身,燕大少奶奶走了。
臨走前瞄向了那男人,當兩人目光相遇時,那人嘴角竟露出一絲笑意。
人群散了,李員外仍愕在那裏苦思著。
“雖然沒結果,卻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決門。”“鬼捕”不知何時走到李員外身邊說道。
“你見到了?”
“當然,從你倆一開始我就看到了。”
“我是說剛才那個掉落銅錢的人。”
“我懷疑他是故意的。”
“何解?”
“當時的情形你既已看到,就該明白我和大少奶奶二人就像箭已上弦不得不發。最後的結果我亦並無太大的把握能製勝,也有可能兩敗俱傷,你試回想一下,就連你都被當時的氣氛給震懾住了,又有誰能化解開我們呢?顯然那人不願看到我們有一方受傷,而不著痕跡的解除了一觸即發的局麵,這人的功力、機智實在驚人,他是誰?為什麼我總覺得好麵熟,尤其那笑容。”
“鬼捕”默然不語,也陷入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