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來得很莫名其妙。
明明該是個陽光普照的天氣,雨點卻一滴滴的灑落下來。
就像是情人的眼淚,它根本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也不管在什麼地方。
反正在她想起來的時候,它就會三不管的流了出來。
看到這細細的雨絲,李員外盤坐在這破敗的小土地廟前,心裏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這雨說大也不大,說小可也會把人給淋成個落湯雞。
很想早一刻趕去“芙蓉城”,卻偏偏碰上了這場雨,不得已,也隻好暫避一陣。
現在他剛伸了個懶腰,眼裏一亮,險些閃到了腰。
因為他發現到廟前那讓雨霧迷朦的黃土路上,有著十幾名老少的叫化子,正冒著雨急步的趕著這趕來。
看到他們匆匆的樣子,似乎也看準了這荒棄多年的土地廟,正可一擋這莫名其妙的一陣急雨。
嘴角噙上一抹笑意,李員外的圓臉顯得更圓了。
“嗯,好家夥,敢情咱們丐幫的精英來了一大半,莫非全都是為了我的事?咦?!哈……連郝大叔也在裏麵!”
老遠的那群叫化子中間,李員外已一眼認出了一位牛高馬大,穿著紅藍破布的綴補的老者來。
站起了身,拍一拍屁股上的浮土,擺出了大馬金刀的架勢,拄著打狗棒,李員外好整以暇的等著他們的來到。
愈到近前,也愈感心驚。
原來那群人裏,他又認出二位:“殘缺二丐”。
這“殘缺二丐”在丐幫的身份地位,稱為“至尊”毫不為過,因為他二人至今已連九十高齡,論輩份可是李員外師父“乞王”的師祖。
平日裏就甚少露麵的祖師爺,這時突然連袂出現,怎不讓李員外心膽俱驚?
隻見他現在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而那大馬金刀的架勢,也失去了味道,反而讓人覺得垮兮兮的樣子。
因為這“總監察”一戰的威風,在這二位麵前可是一點也擺不出來,所以本來是好整以暇,也就變成了惶恐不安。
人剛到,雨也停了,這也還真是奇怪事兒。
兩位鶴發紅顏,身軀高大的“殘缺二丐”在前。一缺右耳,一缺左目,三隻眼睛瞬也不瞬一睛的望著跪在地上的李員外。
後頭十名鶉衣百結,每人身上少說也有五、六個繩結的丐門弟子一排排開,臉上卻都沒什麼表情,直愕愕的也望著一臉惶恐相的李員外。
平常總是逢人就笑嘻嘻的李員外,現在可換上了誠恐的表情,隻因為他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對這二位稍有一絲不敬。
“祖……祖師爺,弟子李員外叩……叩見。”
李員外剛跪下,說完話,在他想對方二人一定會顏悅色的要自己起身。
誰知道一抬眼,他動卻發現這兩位祖師爺突然左右,閃開了兩步,生生避開了自己的磕頭一禮。
還沒有意識過來怎麼一回事,耳中已聽到那平日甚寵愛自己的“無耳丐”仇忌不含感情的聲音。
“不敢,你請起。”
不錯,人家是要自己起身,不過話可是冰冷的像一把冰碴子,讓人從頭到了腳底板。
心裏七上八下,李員外站了起來,臉上的苦相可真難形容。
不敢抬頭,也不敢再開口。
周遭的空氣冷得李員外打心底泛起一陣寒栗。
“無耳丐”仇忌手中高舉著一塊竹牌,尚未開口,李員外一見雙膝就待又要跪下。
隻因為誰也知道那塊牌正是丐幫至高令符。亦代表著幫主,“乞王”親臨。
見符如見人,李員外一看到那塊竹符怎敢不曲膝?
何況“乞王”又為他的授業恩師。
“李員外,你非我丐幫中人,不必跪下,我之所以拿出‘火竹令’隻為了表明我們是奉令辨事。”麵色冷漠的“無耳丐”仇忌冷冷的說道。
話是不錯,李員外自始就沒正式入幫,雖然他是當今丐幫幫主“乞王”門下,也是唯一的弟子。
可是他自己,甚至所有丐幫一百七十二舵數萬弟子,沒有一個人會認為他不是丐幫中的人。而且不論幫裏幫外,江湖人士,武林豪傑誰也都知道“丐門之實”李員外,這可是不爭的事實。
如今他可是怎麼也想不到這位“活神仙”,居然會說出這幾句就算死,他也難以接受的話來。
“祖……祖師爺,為……為什麼?……”李員外睜大著雙眼,惶聲問道。
打從娘胎出來,李員外從沒有再比這一刻令自己感到驚恐。
他現在冷汗潸潸而下,在這初秋,又是雨後的涼爽天氣裏,竟然連衣也快濕透。
“李少俠,我剛說過,你非我丐幫中人,這祖師爺三字,老朽承當不起,今天幸而碰到了李少俠,也正好為我丐幫向閣下討個公道……”
話是愈來愈離譜,當然李員外愈聽愈迷糊。
他已隱約感覺出來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勁。
他不敢答腔,也不知要從何說起。所以他隻有睜著雙眼,滿臉疑惑的看著這兩位一向就十分冷酷的丐幫五代長老,靜聆下文。
兩名五結丐幫舵主級的門人,不發一言的綁上了一條紅布條在各人的打狗棒上,飛快的朝來路奔去。李員外的心立時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因為他知道這種意思;他們一定到半裏外去設下擋路網,以便告訴江湖同道,丐幫正在此處理幫務,且雜人等不得侵入。
事情的嚴重性,已可明顯的看得出來。
“閣下,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心思卻如此險詐,手段又如此毒辣,你不覺得一切都操之過急了些嗎?能否說說你的理由?和你動機?”
年紀大的人,涵養究竟高些,雖然“無耳丐”仇忌眼裏全是痛恨之色,白鬟悚動不已,問話的語氣卻並未太過,隻是稍嫌冰冷。
到目前為止,李員外亦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整個人如在大海裏,連方向都摸不清,你又能要他說什麼?又怎能回答?
囁嚅的開了口,李員外卻希望自己是個啞巴,因為他從來不知道他說話的聲音會如此難聽。
“祖……弟子實……實在不知犯了何罪?請祖……明說。”
“祖師爺”三字,才隻說了頭一個“祖”字,李員外已被“無耳丐”仇忌的寒森的目光給硬是把後頭的二個字,哧了回去,就差一點沒岔了氣。
十個人,二十隻眼睛,卻都是一種鄙視的目光。
甚至李員外可聽到其中有人不屑的哼了出聲。
“閣下,你不是那種藏頭縮尾的人,自己做了什麼,你會不知道?隻是我們猜不出理由,更想不出原因,否則我們不會如此勞師動眾,秘而不宣的苦苦搜尋你了,現在我們隻想證實這許多事在你的動機是什麼而已?”
說了一大堆話,還是沒說出什麼事來。
李員外已憋得幾乎忍不住想上前掐住這位“活神仙”的脖子,或者踢他兩腳。
這隻是想,在心裏的最深處想,心裏再急臉上可一點也不敢表露出來。
不出題目,又如何作答?
狠下了心,李員外“咚”地一聲雙膝跪下了地。
也不管麵前的人全閃向了兩旁,他痛苦的巡視眾人,語音急迫的說;“祖師爺,郝大叔,我求求你們告訴我真相,告訴我真相,我實在是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啊?!”
就算瞎子吧!看不到李員外臉上的表情,也可聽出他的聲音,是如此的惶急和真誠。
“無耳丐”仇忌和“缺目乞”畢開二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半”,仍然是“無耳丐”說話,可是語氣間已略為緩和了些。
“閣下,當真你不知我們何指?!”
“祖師爺,弟子實在不知。”
李員外一臉受了冤屈的樣子,倒讓諸人有了些許的疑惑。
“你認識‘蘭花手’歐陽無雙?”
“認識。”
“你認識‘飛索’趙齊和一位叫小翠的丫環?”
“認識。”
“你認識本幫江南第四十二分支舵舵主‘獨眼丐’戴樂山?”
冷不防對方有此一問,李員外思索了一會,有些想不起來的樣子,然後才搖了搖頭。
“你會不認識?!”“無耳丐”仇忌有些不信的問。
丐幫門人眾多,分支遍布大小城鎮,李員外又怎能一一認得?莫說他了,恐怕就幫主“乞王”恐怕也不見得全部都認識。
然而李員外終日在江南打轉,雖然他說不認識,可是在別人的想法,卻覺得他所言不實在了。
“好,很好,就算你不認識,可是丐幫弟子的裝束打扮,身份表記,你總不能說你不認得吧!”
這當然認得,李員外可是藝出丐幫。
不知對方說話的用意,李員外揚起頭不得不承認,開口說:“弟子自是認得。”
“那麼你殘殺戴樂山及三名門人弟子是存心羅?”“無耳丐”緊盯著李員外一瞬也不瞬的緊逼著問。
這不窗晴太難靂,李員外可沒想到怎麼自己會成了殺人凶手,而且被殺的人還是自己同門。
他急忙辯道:“弟子不知,弟子絕沒有做過此事……”
不置可否,“無耳丐”仇忌又說:“你先奸後殺了小翠,始亂終棄了歐陽無雙,這些姑且不論,但你卻不該為謀幫主大位而鏟除異己,更指使‘飛索’趙齊三日間挑掉江南十二處與你不睦的分舵……你操之過急了些……”麵容一變接著厲聲又說:“李員外,你手段之毒,心思之密,可會想過‘麵密一疏’?你借刀殺人之際又可曾想過那些人全是我丐幫中血濃於水的門人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