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萬裏橋(2 / 3)

拿起桌上的冷茶,咕嚕,咕嚕的灌下了大半壺後,李員外用手背抹了一下嘴上的茶漬罵道:“他媽的,這間鳥店也太苛待了我們這些住店的,居然拿這種瞥腳的茶葉來沏茶。”

雖然有些習慣了李員外的答非所問的毛病,燕二少還是忍不住的再問:“你不在意?在意什麼?有什麼好在意的?”

李員外居然是笑著說。

奇怪的望著他,燕二少搞不懂怎麼才一夜的功夫,這位好像已變了個人似的。

“你是不是還沒醒?你是不是仍然在醉蘿裏?”

燕二少有些疑惑說。

用一種認真的態度,李員外說:“我想通了,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仍然還要活下去對不?就算小呆死了,我已為他哀痛了五天,醉了九次,我想他若地下有知,也該含笑才對,所以從現在起我仍然是我,我想您也一定不希望整日看到我那付苦瓜臉是不?至於您剛剛說的,我隻要不被他們碰到了,也指望躲一天是一天,當然我希望我能夠早一天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給澄清,還我清白。”

李員外態度轉變,能夠想開,這在燕二少來說,可真有些意外。

因為這些天來,說實在的,他也受夠了李員外的那付要死不活的樣子,就好像任何認識他的人,都欠他的錢沒還似的。

天才知道李員外不向人借錢已夠好的,誰又會向他錯錢?

畢竟每個人都知道和李員外借錢,還不如當了自己的褲子來得便捷,因為他可是一個窮員外,而且窮得經常三餐不繼。

燕二少笑了。

他怎能不笑?

他笑是因為李員外的清醒,真正的清醒。

“好,好,你能想開真不愧為我的朋友,哈,哈……如果現在不是早上,如果不是你剛剛醉醒,我真要拉著你再喝幾杯呢!”燕二少欣喜的說。

“別,別,我的二少爺,酒這玩意我已怕了,以前從沒真正的喝過,現在我是真正領略到醉的滋味,我想我寧願去洗澡,我也不會再去真正的喝酒了。”

李員外果然想得開了,他的話裏居然已有了“幽默”。

能讓李員外寧願去洗澡而不願去做的事,這一定是件嚴重而怕人的事。

他會這麼說,可見他還真怕了喝醉灑。

“大員外,你現在的樣子才是我熟悉的李員外,好了,你既然能夠想開,那麼我們也該談談正事……”燕二少說。

“嗨,弄了半天我才知道我是那麼不討你的喜歡呀!居然到現在才要和我談正事。”李員外翻著眼說:“好吧,反正我是臭名在外了,以前姑娘家爭著看我,現在如果我說我是李員外,恐怕人家看還是會看我,隻是拿白眼看了……您說吧!我這兒洗耳恭聽。”

燕二少看著他那付形像,不覺笑罵了聲:“活寶!”

水很燙,燙得可真能讓人脫掉一層皮。

水池也夠大,大得可以在裏麵遊泳。

“華清池”顧名思義是家澡堂。

現在李員外就齒牙裂嘴的泡在這個“大眾池”裏。

他隻露著個腦袋靠在池邊,活受罪似的搓著身上一條條和麵條一樣的泥條。

好在這是早上,來澡堂的人不多,隻有三個人各占一角。

要不然當別人發現到他四周的水已變了顏色,恐怕早就合力把李員外給扔了出去。

李員外很不情願的被燕二少逼進了這家澡堂,因為燕二少要他改頭換麵。

他不得不聽從,所以他現在的樣子也才會是這麼一付哭喪臉。

洗澡傷元氣,這是他常說的話。

尤其洗這麼燙的水,他似乎已感到自己快虛脫了。

閉上眼,他腦子想著事情,想著剛才燕二少對他說的話。

鐵成功,那個連鬼都能緝捕歸案的“鬼捕”,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失了蹤?

燕二少口中的展龍怎麼會是展鳳的哥哥?怎麼從沒聽展鳳提起過?

他不敢告訴燕二少自己認識展鳳一事,當然他更不敢告訴他自己有段時間掉入了她的姻脂裏。

他怕說了出來會引起對方的嘲笑,甚至鄙視。

因為他是那麼地敬愛這位武林奇俠,他當然怕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破壞了長時間建立起的良好形象。

他現在已體會出那美得令人心顫的女人,對自己的感情根本是種欺騙。

那麼他又怎敢把這種荒唐的“愛情故事”說出來?

他有自尊,而且自尊心還非常強。

所以這件事恐怕要一輩子深埋在他的心底。

他更慶幸自己想開後,竟然能立刻忘掉了那個女人。

“隻有真英雄,才能慧劍斬情絲。”他笑了,並且自己告訴自己。

當然他也明白他所斬的隻是單方麵的愛情、單相思。

“就算半個英雄好了。”他在心裏安慰著自己說。

放開了胸懷,李員外整個人已變得開朗。

他已不再去想小呆,不再去想展鳳、歐陽無雙、甚至他也不再去想丐幫的格殺勿論了。

因為他本來就是個不太肯花腦筋的人。

不太肯花腦筋的人也一定是個快樂的人,那怕是他所碰到的全是一些不太快樂的事,他也一定很快就會忘記。

李員外現在隻想等下怎麼好好的穿上那件新買來的衣服,和找一間最大的館子,叫一桌滿滿的各式佳肴,痛痛快快的大吃一頓。

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沒穿過新衣服?

又有多少日子沒有好好的吃上一頓?

錢當然是燕二少留給他的,畢竟李員外是世界上最窮的員外。

燕二少之所以要李員外從“裏”到外的改頭換麵,其目的也是要他換一種姿態,避人耳目和躲過丐幫的追緝。

因為他既然在望江樓畔製止了李員外去送死,當然不願他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而李員外的裝束打扮根本就是塊活招牌,所以燕二少在離開他去查訪“鬼捕”和展龍的行蹤時,也就千叮萬囑的要李員外這麼做。

李員外哼著小曲,想到自己有了一套新衣和五千兩的身價,不覺莞爾。

“他奶奶的,敢情二少真要我做個員外。”

這一句話是他自己說給自己聽的,也隻不過剛嘟嚷完。

他已從氤氳的水氣中,驀然發現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李員外就算能相信太陽會打西邊出來,他也不敢相信這可怕的事。

因為朦朧中那的確是六個女人,而且看她們的體熊婀娜還一定全都是美麗的女人。

“喂,喂,喂,你們……你們認不認識字?有沒有搞錯?這可是男人才能來的澡堂,你們……你們怎麼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楞著頭往裏麵闖……”澡堂的夥計從外麵追了進來,一個勁的窮喳呼。

厚重的布簾也隻不過才剛被夥計撩起,他的話也隻說到這裏就再也沒聲音了。

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血濺起老高,就在夥計倒下的一刹那,我們才發現到他的喉嚨已斷。

有一個敢闖進男人澡堂的女人,已夠令人驚嚇得差些咬斷舌尖。

現在突然有六個女人闖了進來,池子裏洗澡的男人怎麼會不差點揉瞎了眼睛?

水氣迷漫。

正泡在池子裏的三個男人雖然看不清楚來的是些什麼樣的女人,但是他們卻全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們隱約的看到倒下身的夥計,那姿勢已不像是活人所能擺得出來。

在他們原來的想法,敢闖男人澡堂的女人一定是個神經病,要不然就是老太婆。

因為也好像隻有這兩種女人才有膽子這麼做。

可是他們都錯了,畢竟他們已全都發現這六個女人不但不老,而且每一個都很年輕,也很漂亮。

那麼她們是神經病?

神經病會說出這麼順暢有條有理的話嗎?

何況平日能夠看到一個神經病已夠稀奇,有六個神經病的女人同時出現,那簡直是件不可能的事。

“我知道你們中間有一個人是李員外,最好乖乖的站出來。”

語氣冰冷,也不知道是那個女人說的。

在這種時候,碰到這種女人,實在是件令人頭痛的事。

三個人似乎嚇傻了,居然畏縮的靠攏到了一起,沒人答話。

當然更沒人“乖乖的”站起,因為他們怎麼“站”得起來呢?

沉默了一會,那冰冷的聲音又再響起:“你們不敢承認?”

三人轉頭相互覷了一眼,仍然沒人回答。

“很好,那麼就休怪本姑娘話沒說在前頭,地上的死就是你們的榜樣--”要殺人了,這件事可就嚴重。

於是兩名洗澡的客人殺豬似嚎叫著:“別,別,饒命呀!我不是什麼李員外……”

情勢已很明顯,沒開口的當然是李員外。

“你們兩人給我滾出去--”一個女人丟出了手上的兩條毛巾狠狠地說。

如奉諭旨,這兩個客人用毛巾裹著下半身,驚恐的衝出去。

沒事,也都安全的離開了這澡堂,隻是樣子不太好看而已。

李員外心裏喚了一口氣,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心裏想,早知道自己應該先搶了一條毛巾再說。

“你就是李員外對不對?”仍然是同一個女人的聲音問。

苦著臉,顧員外淒然的說:“我希望我不是--”

迷蒙的水氣淡了些。

人家說霧裏看花,看美人都是件賞心悅目,極其詩意的事情。

李員外現在不但連一點詩意的情緒也沒有,反而心裏苦到了極點。

因為他知道這些個女人雖然都是美人,卻都是要命的美人。

他也很想開口吃吃豆腐,這是他的老毛病,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上回水牢裏的教訓,也就不敢亂開口了。

“很好,你現在最好乖乖的站出來。”那女人冷漠的聲音仿佛來自九幽。

水池的水夠燙了,但是這句話卻令李員外不禁打了個哆嗦。

“我……我能站起來嗎?……”李員外像是要哭了出來的說。

本來嘛,這時候當著一個女人的麵,他怎站得起來?何況不是一個女人,而是六個。

他恐怕寧願在這裏洗上四年的澡,也不願,更不敢站起來。

“你如果不站起來,我們會要你永遠的睡在裏麵。”

“你……你們不怕?!”“怕?”“我們為什麼要怕?”

碰到這種喜歡看男人洗澡的女人,李員外寧可碰到的是六個妖怪,口齒打顫的說。

“少廢話,你出來不出來?李員外當我數到三的時候如果你還不出來,那麼你將知道你已犯了多大的錯誤……一……”那女人似乎緊盯著水霧中的李員外,怒聲的開始喊數。

李員外當然不知道對方絕不是說著玩的,而且聽她的語氣,甚有可能會不顧一切,一哄而下的跳入池中,活捉了自己。

“二--”那要命的聲音又響起。

李員外雖然也是個什麼事都敢做的人,可是真要他光著屁股去麵對六個大姑娘,這對他來說,恐怕隻有這一生最痛苦的時刻,也是他這一生最難下決定的時刻。

他實在難以想像自己赤裸裸地站了出來,往後的日子裏他怎麼再去做人,以及怎麼去麵對天下群雄和笑傲江湖?

爬起來殺了她們?這更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不說別的,光是人家剛才的回身一劍,那夥計甚至連慘叫都沒發出,就已斷了氣。那份快、狠、準、自己絕沒把握殺了她,再說其他五位看樣子也絕非好惹之輩。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殺不了對方……

他已開始從心底泛出了陣陣寒顫,他想到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