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沉思中醒來,燕荻大少回到了現實。
他冷漠的問:“安排替死的人是誰?”
這個時候似乎已失去了再隱瞞的必要。
所以“鬼捕”說了,毫不保留,也沒隱瞞的全都說了出來。
在聽完了“鬼捕”的話後,意外的燕荻並沒怨恨,他隻淡淡的說:“我早就知道他不會那麼容易死的,隻是卻沒想到是你和那賤人共同串謀……這樣也好,大家豁開來幹,誰也不必再有顧忌,再說這個世界本就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想不到這雜種竟有那麼多的幫手……”
“你……你知道?”
“我如不知道,我還能活到現在?不過這也沒什麼,現在‘快手小呆’已成了錦江亡地魂,李員外已成了喪家之犬,不但丐幫,就算所有的江湖人士恐怕也都會視他如過街的老鼠,而你卻成了我的階下之囚,至於這位展公子,根本成不了大事,我又何懼之有?等一切事情解決了,我會放了你們……”
“鬼捕”和展龍二人真沒想到讓燕荻派人擄來後,外間的事情竟有那麼大的變化。
然而他們除了空自著急外又能如何?
畢竟他們本身可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
想知道的事情既已知道。
既沒什麼好問,燕荻已無須再用刑。
所以他放下了“鬼捕”並鬆了展龍的綁,隻留下了一句讓人啼笑皆非的話走了。
“保重。”
“鬼捕”不知道自己要如何保重,他卻知道就算這位救人無數的大國手在側也無濟於事的。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這整間除了刑具外啥也沒有的石屋子裏,又要他怎麼施展回春妙手呢?
當然,“鬼捕”灰敗的臉色,遍體的鱗傷,展龍也全看在眼裏,除了一抹安慰的苦笑外,他實在沒法子讓他減輕些痛苦。
厚重的鐵門關了,“鬼捕”才想起尚有許多問題沒有弄清楚--
燕二少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果不知道,那麼燕大少又怎麼知道?
在燕大少那段詐死的日子裏他去了那?又做了些什麼?
那四個無辜的證人又是怎麼死的?
還有二少如今在那?他要如何對付他?
當然他更不知道他又怎會出現在展鳳的房裏?以及江湖中即將掀起漫天血雨。
姚堂主他沒死,那是把殺不死人的刀。
“快手小呆”的話還沒說完,他已感覺到一柄棍子刀像撕裂自己一樣的切入了右後背。
那應該是種極大的痛楚,而那種痛楚還沒來得及意會的時候,他已聽到自己的肋骨折斷聲,緊著後腰巨大的撞聲已使得他整個人有種碎了,散了的感覺。
他看到了血,自己身上的血。
而那血就像一盆火紅的鳳仙花汁,讓人灑向了空中。
忘了痛楚,忘了創傷,更忘了天地間的一切。
但是他卻忘不了那對原本令自己如沐春風,如飲蜜汁的雙眸,怎麼會一下子變了?
能忘了一切,他又怎能忘得了這是一場多麼不公平的決鬥?
能忘了一切,他又能忘得了三個比自己大五倍年齡的人所做得承諾?
--我不能死,我要報複。
--我要揭開她那虛偽的麵具。
--我要殺了這些不重言諾的偽君子。
幾乎來自一種奇異的力量。
也似乎一種求生的本能。
小呆順著最後著身的一擊,他抬手對住了後背的穴道,止住了外創的流血,並且藉著那巨大的推力滾向了江裏。
一入水他才感到身上的痛楚已不是人類所承受得了,這一刹那的刺激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
閉上了呼吸,他似乎已回到了當年。
“龜息大法”,是的,小呆曾經把自己埋在沙裏苦練過。
一個人失去了求生的意誌力,那怕是一點點小傷,也會成一個大傷,甚至會失去了生命。相反的,一個有強烈求生意誌的人,明明在別人都認為活不了的時刻,卻能奇跡似的活了下來。
而且活得很好,活得很長。
小呆隻有十九歲。
十九歲正是花樣的年齡,也正是成長的年齡。
他怎麼能死?又如何能死?
畢竟這整個故事裏,他是個重心的人物,也是個可愛的人物。
好人不能死,可受的人當然更不能死。
所以他沒死,卻也和死了沒什麼兩樣。
因為他隻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
陽光耀眼。
菊花滿室。
當小呆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滿室的菊花。
大的、小的、黃的、白的、紫的。
含苞的、怒放的、倦曲的、蟹行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屋子裏會有這麼多的菊花?
也許陽光刺眼吧!
也或許他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仙境,他又閉上了眼睛。
他真怕自己已死了,他更怕那些大大小小,形式不一,顏色不同的菊花,正是親朋好友悼念自己所攜來的花朵。
因為菊花消魂。
漸漸地他閉著的雙眼又再度的張開,他艱難的露出了笑容。
--他已發現了自己仍然還活著,這不是蘿,更不是仙境。
現在還有什麼事能比證明自己還活著更令人高興呢?
所以他笑了,雖然他全身已痛得他差些流出了眼淚。
能痛就有知覺,有知覺當然就沒死,因此他知道他還活著。
又再度的閉上了眼,他想他細細的,慢慢的體會死裏逃生後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當然他也想嗅嗅這滿室的花香。
正在奇怪著自己怎麼後來也沒發現花是那麼可愛和那麼芬香的時候,小呆已聽到一種熟悉的笑語--
“如果你還不願醒來,我可以讓你長睡不起,你想要選擇那一項呢?”
一聽到這聲音,小呆已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沒死的原因了。
他輕歎了一聲,緩緩的張開了眼睛,入目的仍然是那張美得讓人心痛的臉,而且仿佛她更美了,美得似乎即將羽化成仙。
“老朋友,這次你可沒啞,為什麼不說話呢?嗯?”
展鳳一張嬌靨,近在咫尺,吐氣如蘭的笑著說。
一下子滿室的菊花似乎黯淡了許多;小呆剛想移動身體開口說話。
“媽呀--”他喊了出來,因為混身的劇痛。
展鳳如百花齊放笑得好美,好美--
小呆已痛得額際冷汗直流,卻已看得好呆,好癡--
一會後,展鳳才好不容易的止住銀鈴般的笑聲,喘息著說:“不敢當,我可沒有你這麼大的乘兒子--”
人美,話裏更是俏皮。
這雖是一句玩笑話,卻不是人人可說的話。
但是小呆聽了不但沒有絲毫不慍,反而“二百五”的望著人家傻笑。
本來嘛,有這麼美的一位姑娘能和自己開玩笑,又有那個呆子會真的生氣?又怎麼忍心生氣?
“對……對不起,對不起,小呆,你該不會生氣吧……”展鳳似乎也覺得這個玩笑有點太那個,靦腆的說。
很想吃吃豆腐,奈何小呆現在實在痛得受不了,口裏隻得說道:“沒有,我就是想氣也沒那精力了啊……”
“為什麼每次和你見麵,你的第一句話都是那麼令人不敢恭維呢?”
展鳳想起了上次小呆開口的第一句話,不覺又掩口笑著說。
“是嗎?我說過什麼話,我怎麼不記得了呢?”
他當然不記得,就是能記得,小呆也會裝做不記得呀!
展鳳的醫術好,小呆即沒想到好到這種地步,而又神奇得令人瞠目咋舌。
當他知道如果沒有了她,自己這條小命恐怕早已到閻王那應了卯時,不覺對她發出一種內心的感激。
這種感激之情很難讓不體會,甚至可說已到了“敬若神明”的地步,雖然他的表麵仍然維持著他的一貫作風。
雖然他仍然有些頑世不恭,可是他知道這世上已沒人能害得了她,除非“快手小呆”先躺著,一動也很難動,就算你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一樣。
可是如果這把刀是架在展鳳的脖子上,小呆一定會動,而且動得非常快,動得更讓你驚異。
--笑傲江湖,快意恩仇。
--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固然要報,有恩又豈能不報?
“快手小呆”不敢自詡大丈夫,然而他絕對是一個受人點滴必湧泉以報的人。
何況他現在所受的已不是點滴之恩。
因為能治好一個人的啞疾,已夠讓人湧泉。
現讓一個必死的人活了過來,這種恩同再造又怎是“快手小呆”一輩子所能報得完?
第十天,小呆已蘇醒過來整整十天了。
他現在仍然不能動,更不能下地。
所以他也整整的躺在床上十天。
睡覺雖然是種享受可是如果一個人在床上睡了十天的話,那非但不是種享受反而是種受罪,活受罪。
因為身體的創傷固然令他痛得受不了,可是他寧願再痛點,也不希望現在這種全身像塊門板一樣僵硬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