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員外仍然是一臉茫然……
但是他那又知道有的人就是不肯屈人之下,那怕是他隻是居一人之下。
他又那知道愈是年紀大的人,愈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去好好的享受餘日無多的人生。
李員外雖然不懂郝少峰為什麼會晚年失節。
可是他卻知道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會說出這樣的話,那代表了什麼。
何況從對方的眼神裏,他更感覺到死亡的陰影。
他不怕死,雖然他知道今天已很難不死。
但是他不願現在死,尤其含冤而死。
他已冷靜下來,並且鎮定得像一座雕像。
因為他不得不冷靜,不得不鎮定。
畢竟他已嗅到危險的氣息,不是自己的,而是整個丐幫的。
他是怎麼了?
為什麼到現在他還把丐幫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
“你準備好了?”郝少峰的話冰冷得令人發抖。
點點頭,李員外說:“我想我說什麼也沒用了是不?”
“是的,因為你無論再說什麼今天仍然要死。”
李員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絕難敵過這位,可是他不得不盡全力一拚,他本就不是一個束手待斃的人。
於是--
一道光倏起,那是李員外的“玉骨描金扇”。
同時他亦開口。“你們這一對混球、王八羔子,我先替丐幫清理門戶。”
咽,不錯,李員外總是先出手。
而且他已恨極,竟敢出言罵起這位平日口中的郝大叔。
一個被人誣指的叛徒,碰上了一個真正的叛徒,他能不恨嗎?
他當然已多少猜到些自己的冤情,以及丐幫被挑的各處分舵,一定和對方有關。
夜寒。
李員外的心卻已沸騰。
他現在什麼也不想,隻專注的使出他所會的各式招數,摟頭蓋臉的全砸向對方。
他不能有一點分心,因為他明白他所麵對的是什麼樣厲害的人物。
楚向雲已閃至一旁,且一麵戒備一麵看著二人騰躍閃動的身影。
郝少峰成名多年的鐵掌,此刻像兩隻飛舞的彩蝶,亦像兩隻薄扇在空中不停的翻轉。
憑良心說,李員外真不是郝少峰的對手。
不隻功夫火候,對敵應招,江湖曆練甚至心眼才智,那一樣他都不是郝少峰的對手。
但是他現在不但未敗,反而打得有板有眼,竟能戰成平手。
他所恃的隻是一股氣,一股怨氣、一股怒氣、一股令人感到可怕的無形之氣。
這就是他不敗的原因,也正是赦少峰頗感訝異地方。
在以往李員外絕不會,也不敢和這位長輩動手,可是當一切不能動手的原因撤除後,他已把他當成了敵人,一種誓必殺之的敵人,那麼他怎能不傾全力於此一戰?
五招、十招、二十招、二十五招。
他自己感到奇怪,他的對手又何嚐不感到奇怪?
曙光方露,天已漸明。
然而場中二人粘纏在一塊的拚鬥身影反而愈見模糊,隻因為塵土漫天。
一個人固然可能憑一時之氣,力戰比自己強上許多的高手。
但是時間拖久以後呢?
薑是老的辣,郝少峰早就明白李員外那股銳氣拖不久,更拖不長。
畢竟武功一途是時間與苦練的累積。
所以郝少峰盡量避其鋒銳,守多於攻,他在等機會,等李員外氣勢的衰退。他在等,等李員外徒勞無攻的進襲。
李員外也發現到了這一情況卻欲不能。
他不能停,也不能停,他隻有攻擊。
他知道隻要自己稍有猶豫、稍有氣勢的接不上的瞬間,他很可能失去了時機,那麼對方蓄勢已久的攻擊,將會排山倒海的逼來。
李員外累了,他一累敗象即現。
沸騰的心逐漸冷卻,空有一腔怨憤又能如何?
氣勢又豈能長久不衰?人總是人,力量總有用竭的時候。
當李員外的手下一慢,他才發現到這位郝大叔為什麼能坐上與幫第二把交椅。
掌影如刃,森寒而冰涼。
郝少峰的攻擊現在才開始。
而隻不過才一開始,李員外肩膀上已重重的承受了一記。
沒有排山倒海、沒有雷霆萬鈞。郝少峰的攻擊既不眩人耳目,更不快捷淩厲。
他隻是緩慢的推掌、斜削,一掌又一掌。
李員外的攻勢已消,他隻能被動的舉臂格拒,偏偏那看似緩慢的每一掌已讓他目不暇給。
又一下,李員外真不明白這一下是怎麼捱上的,因為他明明擋過了一掌,然而右胸如遭火炙的疼痛已告訴了他沒有擋過那一掌。
死亡的腳步已近,李員外的臉已慘白。
郝少峰猙獰的笑臉也一寸寸的逼進。
現在李員外混身上下少說也捱了七八下。
他已退至了城牆邊,冷硬的牆壁已經阻住了他的後退。
鐵掌再舉,李員外灰白的雙眼卻瞬也不瞬的直盯著那郝少峰的雙手。
“你已躲不過我這最後的一擊了。”郝少峰冷漠的說。
冷汗已浸透衣衫,可憐的李員外他仿佛已虛脫般的難以開口。
“你有什麼交代?”郝少峰再問。
“交代?!交代什麼?”李員外沙啞的聲音實在難聽。
是不是李員外被打糊塗了。
要不然他為什麼會聽不懂這句話?
“你不要裝瘋賣傻,你那一套已經過時,我隻是看在曾屬同門的份上問問你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未了之事,當然那還必須看我高不高興、願不願意替你去辦。”郝少峰像是對著一個快咽了氣的人說話。
也難怪如此一付勝券在握的樣子,因為李員外此刻還真是隨時會喘不上氣來的樣子。
一聽此言,李員外已氣得“哇”的一聲,吐了好大一口鮮血,固然這口淤血被他強忍了許久。
一手捂著胸口,另一手輕拭著唇邊的血漬,李員外能讓人氣得吐血,這還真是新鮮事。
“多謝……你的……美意,我最……最親愛的郝……郝大叔。”
這個人還真有股傻勁和熊脾氣,到現在他還不忘挖苦對方。
“哈哈……好,好,‘乞王’那笨蛋能有你這種傲骨的徒弟,也該滿心歡喜了。隻不過他看不到你這付視死如歸的樣子……哈哈……”郝少峰雖然笑著說,可是那種笑卻真正是一種“皮笑肉不笑”。
“師……師父,我願代其勞……”楚向雲這時候已行了近來並且說道。
側望了一眼愛徒,郝少峰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為能殺了李員外,不但幫中立了大功,就是傳出江湖也是一件大大露臉的事。
這種便宜,這種天上掉下來的活元寶,誰會不撿?
郝少峰之所以心懷不軌,一半為了自己,另一半當然也是為了這位視若己出的徒弟。
所以他點了點頭,退了開去,並且叮嚀道:“雲兒,小心他的困獸之鬥。”
李員外真想不到自己這“丐門之寶”的稱號,有一天竟真的成了人人想搶的“活元寶”了。
他歎了一口氣,音啞道:“楚……楚向雲,你……你不怕天打雷劈?”
師父什麼樣,徒弟當然也差不到那去。
楚向雲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說:“老實說,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活剁了你。員外郎,我已受夠了你,真的,我已受夠了你,媽的!這些年來你搶盡了我的風光,整個丐幫把你捧上了天,你憑什麼稱為‘丐門之寶’?就憑你這買狗肉?還是你癡肥的樣子?”
又嘔出一口血,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李員外恐怕早已把對方殺死三次還不止。
“‘怒豹’!你……你好利的唇舌,這些話……咳,咳……這些話你以前怎麼……怎麼不敢對我說?!難道你……你隻會撿便宜?來,來,你快下手呀!你將……將會發現,我現在仍然……仍然可以宰了你這條狗……”
一生氣人無算,李員外這會受的窩囊氣還真不輕。
他的眼睛已紅,他的樣子還真像要吃人一般。
側過身,楚向雲悠閑的踱著步子,並緊盯著李員外狼狽不堪倚靠著牆邊的身軀。
嗯,果真像一條準備噬人的豹子。
無敵鉤,鉤無敵。
楚向雲已經掣出了隨身兵器。
一個像餓極了的“怒豹”,一個像待宰的“肥羊”。
這本是一種不公平的競爭,同時更是一種“弱肉強食”的局麵。
江湖中本就是爾虞我詐,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問題在於誰能躲過那大大小小,永無休止的爭戰,誰就能生存。
現在郝少峰知道,楚向雲知道,李員外除了奇跡出現他已經離死不遠,因為他已力竭,因為他已虛弱得無力再戰。
隻要一擊,最多再加一下,李員外必死。
楚向雲無敵鉤已舉起,他明白現在殺李員外比殺隻雞還容易。
曙光乍現--
當第一道陽光穿破雲層照在楚向雲陰鷙的臉上,他的無敵鉤已落了下來,像一道虹彩,更像一隻能撕裂人的豹爪。
然而--
楚向雲的無敵鉤竟在李員外的麵前停了下來,並且落了地響起“叮當”一聲。
一根特大號的繡花針,隻露出尾端一小截,其餘的盡沒入楚向雲的眉心。
楚向雲仍然睜著欲殺人的雙目看著李員外,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突然失去了力量?他更不明白為什麼一點驚兆也沒有自己就中了暗器--一種要命的暗器。
郝少峰一旁張大了嘴,他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隻見到李員外的手指微微一動後,那原本彌漫的殺氣已消失殆盡,一切,一切就這麼歸於靜止。
舉袖輕拭著額際的汗漬,李員外呼了一口氣。
郝少峰這是才發現李員外手中那十數根繡花針,同時他也才瞧見楚向雲眉心中的一點殷紅。
“這……這是繡花針……”郝少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惶聲道。
“不錯,這是繡花針,卻……卻也是能……能要人命的針。”李員外喘息未停說。
“你……你怎麼同門相殘?!”
“我同門相殘?你有沒有搞錯?!這可是你們不顧同門之誼先要我的命。”
李員外已稍為精神了些,說話不再打結,言詞之間也開始鋒利。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郝少峰道。
“那你還有什麼意思?”李員外奇怪道。
“我所指的乃是……乃是……你也是‘菊門’中人……”
“‘菊門’?我還梅(沒)門呢!我要是‘菊門’中人我早就殺了你們一對欺師滅祖的混球……”李員外氣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