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後悔說過的話,事實上也不容她後悔,就算死了,她也認為值得,畢竟她已活過,同時也一切都給了那個人,能為救他的朋友而死,又怎會後悔?
掌櫃的在她麵前八尺外停住了腳步,因為他也發現到遼個奇怪的女人,臉上的表情急劇的變幻著。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可是他已經感覺出這個看似鄉下人的女人,有種懾人的氣質。
“格老子的,我說你這娘們,你何不乖乖的跟著我,等我收到了十萬兩銀子,我包你吃香喝辣,一生享用不盡。”
“你不要過來,我……我拚了一死也不會如你所願。”綺紅堅定的說。
惡向膽邊生,掌櫃的猙獰道:“媽個巴子,敬酒不吃想吃罰酒?你一個臭娘們充其量會兩手花拳繡腿,胳臂還能拗得過大腿?格老子的我要治不了你,就一頭撞死……”
雨聲挾著桌椅的碰撞聲。
在一連串的響聲過後,掌櫃的已飛過二張桌子,撞翻了五張椅子,最後一頭栽在門邊,暈迷了一會手,方悠悠醒來。
他真差點一頭撞死,唉!這麼大把年紀的人了,竟還不知道“滿飯好吃,滿話不好講”的道理。
要怪也隻能怪窮鄉僻壤待久了,養成了凡事都自以為是,再加上老眼昏花,嗯,這個苦頭他可吃大了。
血一滴滴的從老掌櫃的額頭滴落,他艱難的支撐起老邁的身體,啞著嗓子苦澀道:“臭……臭娘們,格……格老子的……你……你是誰?光天化日下……動手打一個老人……這……這還有沒有王法?”
真會說話,敢情他真被打糊塗了,忘了自己為什麼捱揍,還大言不慚的搬出朝廷的王法。
綺紅亦同樣驚異,她看著自己的一雙手,再看看那掌櫃的,她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本來嘛!一個人一生全在荒無人煙的山裏,就算她會武,她沒和人比試過,當然就無法了解自己武功到底到了什麼樣的境界。
一種自責、一種歉然,更有著過多的惶恐,綺紅急得眼淚將流的說:“老……老掌櫃的……你要不要緊?”
這是什麼樣的女人?她有沒有搞錯?
為什麼她會說出這種無聊沒學問的話來?
李員外人雖不能動,腦子卻能想,剛剛的一切他全看在眼裏,起初他隻希望那女人能趕快逃跑以免遭毒手,但是當他看到她一掌竟能把老掌櫃的震出去好遠後,他竊笑自己的運氣真好,每次總在危急時,都會碰上一個長得不賴的女人出現救了自己。
現在,現在他一聽那女人居然說出了這種能把人嘔死的話,簡直恨不得上前給她一個大耳括子。
他希望她沒瘋才好。可是如果她沒瘋,她又怎會講出這種白癡外加二百五的話呢?
孩子和老人本來就常常會做出令人無法理解的事來。
一個一生在深山裏的人,當她和人接觸的時候,她的心態更是如此。李員外想不透,老掌櫃的也想不透。
嗯,老掌櫃的腦袋在疼痛及昏沉沉過後,他已經明白自己為什麼挨揍,但是他也聽到了綺紅說的話,更看清了她現在惶急不安的表情。
他在想自己有時是老糊塗,怎麼這個女人卻也糊塗了呢?
綺紅上前數步,嚅聲道:“老……老掌櫃的,你的血流了好……好多,要不要我……我幫你包紮……”
這是什麼話?李員外心裏已經把綺紅罵翻了。
掌櫃的露出狐疑的眼光,他楞楞的瞧著這個女人,直到他確認對方是出自一片真誠,才點頭道:“好、好,大姑娘,勞……勞你幫……幫個忙。”
李員外看著綺紅一步步的走近掌櫃的,他的心腔已到了喉嚨,心裏猛喊:我的姑奶奶,你趕停止那幼稚的舉動吧!那老混蛋現在叫你大姑娘,等下可就要叫你大妹子啦!你這個白癡,豬啊!世上哪有你這麼蠢的女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綺紅是上聰明的女人,雖然她有顆純真、不知人心險惡的赤子之心,但在她離老掌櫃尚有一張桌子的距離時,她驀然記起書中的話。
她更是個喜怒哀樂立刻表現在臉上的人,她的猶疑不決已引起了老掌櫃的注意。
“大……大姑娘,你可是快點來呀!媽個巴子,疼死我老人家啦……”
在衣裙下擺撕下了塊布條,綺紅丟了過去道:“掌櫃的,你……你可以自己包紮,我……我還是不要過去的好……”
“為……為什麼?”
為什麼?老小子你還真敢問,李員外距離較近,他能看到掌櫃的手已然摸到一截斷了的桌腳。
“你……你的傷並不嚴重,或者……或者你先解了他的毒……我再給你包紮。”
李員外簡直要為這個女人喝采,他真高興她能看出危險。
掌櫃的如泄了氣的皮球,他還真沒想到過個女人會臨時變卦。
“我……我保證一定會解了他的毒,大姑娘,你……你何不先過來為我包紮?”
搖了搖頭,綺紅堅定的說:“不,你先告訴我解藥在什麼地方。”
這掌櫃的已看出綺紅堅決的態度,他搖晃的上前兩步,一手指著綺紅後麵道:“在……在你後頭的瓦罐裏……”
綺紅扭頭後望的同時,李員外閉上了眼睛,他在想:這麼簡單的聲東擊西你都能上當,真是笨到了家啊!
桌椅又是一陣翻跌聲,李員外已能想像出那個女人被掌櫃的從後頭一木棍,砸得頭破血流的樣子。
完了,完了,他緊閉上雙眼,心裏念道。
是完了,隻不過當李員外忍不住半天沒聲息的好奇,睜開眼,看到的卻是掌櫃的完了。
綺紅在扭頭的刹那,一種本能感覺出背後挾起風聲,她迅疾的橫跨一步,偷襲的人卻因勢子用猛,收腿不住,一連撞翻了桌子椅子,然後一頭栽倒在地。
現在,她望著地上動也不動的老掌櫃,眼裏透著驚駭喃喃道:“掌櫃的,掌櫃的,你……你是不是死了?……”
死亡對綺紅來說是種難忘的體驗。
她懼怕死亡,因為在她的父母的相繼死亡後,留給她的隻是一輩子的淒冷與孤寂。所以當她看到掌櫃的動也不動一下的身體,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死亡。
無論這個人是好人或壞人,“死”已讓她勾引慘痛的回憶。
她退後,再退後,她驕軀有種抑製不住的輕顫……
她回身欲逃的時候,卻整個人已撞入了李員外的懷裏。
於是人仰椅翻後,她全身壓在了李員外的身上,麵對麵的。
二張麵孔是如此的接近,綺紅可清楚的從李員外黑而亮的眸子裏看到自己的臉,當然她更可看到了他的疼痛和無可奈何。
有種驚喜,綺紅道:“你……你還有知覺?”
李員外眨了一下眼睛。
“你……你還好吧?”
李員外又眨了一下眼睛,心裏卻歎道:“你要再不起來的話,我可就不好了。”
潑了一杯冷茶,經過一陣折騰。
綺紅從掌櫃那逼出了解藥,李員外很快的中毒現象已消,全身的僵硬亦逐漸不再。
有些站立不住似的,李員外把掌櫃的扶到椅上坐好,然後麵對著他啞著嗓子道:“媽……媽個巴子,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現在風水轉啦!格……格老子的你看我怎……怎麼來整治你……”
掌櫃的是個尋常百姓,不但老,而且醜。
現在他二次閉過氣差些死掉,臉上更是血跡模糊,把一張老臉塗抹得不成人樣,顫抖的道:“小……小哥……你……你就饒……饒了我吧!”
“饒了你?!”李員外仿佛跳起來叫道:“娘的,剛才你可沒饒我呀!我……我打死你這個財迷心竅、見錢眼開的老不死……”
一連幾個耳光,掌櫃的又再暈厥。
什麼時候雨已停?
什麼時候陽光再現?
李員外牽著他那匹被人形容為九十歲老太婆的馬,走在雨後初晴的陽光裏,心裏卻久久不能釋懷。
因為他是江湖人,他了解江湖任何陰險狡詐的鬼把戲。
結果卻險些栽在這麼不起眼的尋常糟老頭手中,他當然不能釋懷。
綺紅走在他的旁邊,忍了許久才說:“你是不是因為我說饒了他的性命才不高興?”
李員外搖了搖頭說:“不是,我隻是在想發明錢的人,到底是個魔鬼?還是個天使?”
笑了笑,綺紅道:“你果然是個專說奇怪的話、專做奇怪的事、以及麻煩不斷的‘活寶’。”
“是嗎?你怎麼那麼了解我?你怎麼也會稱呼我‘活寶’?”李員外一麵走一麵道。
他停下了腳步,眼睛睜得好大好圓。
“‘活寶’?這……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會這樣叫我,你……你是誰?你怎麼也這樣叫我?!”
綺紅定定的看著他,是那麼的誠摯,她輕輕的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一個故事,一個你和另外一個人的故事,我希望你能耐心的聽我講完它。”
“我……我不想聽故事,尤其是我自己的故事,你隻要告訴我那個混蛋在哪裏,我要到什麼地方才能找到他就可以了。”李員外的臉倏然變得陰沉。
歎了口氣,綺紅說:“為什麼你連一點雅量也沒有?”
“媽的蛋!什麼雅量?你不是我,如果你是我,你就知道天地之大卻尋不到一處容身之地的那種痛苦,這些全是那個混蛋所賜,你說我這個量要如何雅法?你知道他在哪裏?你知道的是不?”李員外已經激動和咆哮的說。
“你……你怎能罵人?我……我又沒得罪你……”綺紅真沒想到李員外會那麼暴躁,她難以相信的說。
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再想到人家的救命之恩,李員外輕聲的道:“對……對不起,我實在控製不住自己,我……我也不是罵你……”
幽幽的,綺紅說:“我知道你不是罵我,可是……可是你罵他,就等於罵我一樣。”
李員外咀嚼這句話的意思,片刻後他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說:“好吧!現在我想聽聽那故事,我希望你故事理的壞人最好能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