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為財(2 / 3)

想吃人家的豆腐,結果卻弄得滿嘴的豆腐渣。

想看人家的笑話,結果自己卻出盡了洋相。李員外連再看一眼她的勇氣也沒有,因為他已可想像人家看自己的眼光,一定就和自己娶了個九十歲的老太婆是同樣的眼光。

“這個坑死人的馬販,難怪他滿口龜兒子、格老子的。他媽的,總有一天我要敲斷他滿嘴的牙齒,竟然敢這樣耍我。”李員外心裏不停的咒罵。

掌櫃的端了個火盆過來,他哧了一跳。

“老……老板,拜托、拜托你那龜兒子的口頭撣能否不要說?我現在最恨這句話了。”

李員外一見老板進來,連忙搶著開口。

“龜……”掌櫃的硬是吞了回去,險些嗆到說:“小哥,你是搞啥子?怎麼臉垮得像外麵的天氣一樣?格老子的該不會吃錯了藥吧?”

李員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四川人不說龜兒子、格才子這兩句話,恐怕和要他們不吃飯一樣難。

“好了,好了,你把火盆放下,趕快弄些吃的來,廢話少說成不?”李員外沒好氣的說道。

掌櫃的放下了火盆,又再到後頭忙活,一麵走一麵嘟嚷:“搞啥子名堂?以前每回來的時候總是笑嘻嘻的,人嘍,就是不能有錢,一有錢就變嘍,龜兒子什麼了不起的,隻不過換了一身新衣,騎了匹老掉牙的馬。”

李員外和綺紅當然聽得一清二楚。

隻不過李員外險些氣炸了肺,綺紅卻笑得如亂顫的花枝。

菜是風雞、風鴨、鹵豆幹、鹵花生。

酒卻是淡得隻聞出酒味,壓不住酒癮的滲水高梁。

好在李員外沒酒癮,要不然他真會掐住掌櫃的脖子破口大罵,因為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受有欺騙。

稀哩呼嚕的幹掉一大碗麵後,他自個生著悶生,用筷子一顆顆的夾著花生米往嘴裏送。

雨仍然下著,絲毫沒有停的意思。

陰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李員外沉默了好久後,終於抬起頭望了望綺紅,又望了望坐在一旁的老掌櫃,也不知說給誰聽。

“這雨真煩人,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

掌櫃的逮到機會,顯然他已憋了好久,立刻接口道:“是啊!格老子的,這條路人本來就少,現在可好開到門到現在隻來你們二位,龜兒子雨要再不停,幹脆早點關門睡覺算嘍!”

李員外差點噎到,他斜乜著眼說:“你……你放心,那回我少過你的銀子?你要關了門這大雨天要我和這位姑娘往那去?幫衍忙,你哪,行行好,這酒菜錢我一定加倍奉上,加倍奉上。”

笑得有些捉狹,老掌櫃道:“小哥,你真的發財啦?!我就知道有一天我會發的,不,不你會發的,謝嘍,我一看到你就猜到財神爺進門,喜從天降,喜從天降……嘿嘿……”

這老頭多話,李員外可早就知道,卻沒想到他把自己拍得那麼離譜。搖了搖頭,李員外心想:“他媽的,老小子瞧你說得眉飛色舞,還不是想我荷包的銀子,剛剛還說我沒什麼了不起,現在一聽我酒菜錢加倍,娘的,立刻就換了一付嘴臉,你可真現實啊!”

老掌櫃又道:“小哥,你如今做得那行呀?媽個巴子,一身光鮮不說,還弄個大帽子,是不是怕人搶啊!”

這是什麼話?

李員外真有些後悔耐不住寂寞非要和他搭訕,早知道他會說出這種屁話,還不如閉上嘴聽雨聲來得清靜。

“我……我在亡命。”李員外氣道。

沒有驚訝,老掌櫃道:“我想也是,要不然怎麼有人肯出十萬兩銀子的花紅……”

李員外這回卻真的被噎到了,他拿起桌上的茶“嗆嘟”灌了好幾口後,才啞著嗓子道:“你……你是誰?你……你又怎麼知道?……”

掌櫃的笑了,笑得有如一隻老狐狸。

李員外到今天才發覺到一個人居然會笑得那麼得意、那麼陰險。

掌櫃的不再佝僂,他的眼睛亦不再有一點沒睡醒的樣子,甚至他現在給人的感覺變得十分高大,而他的眼睛就像一隻獅子。一隻餓了一個月,而發現了一隻又肥又大又跑不動的豬,隻能等著被自己飽餐一頓的獅子。

“我?我是這的掌櫃呀!你不是來過我這好多回嗎?怎麼會不認識我?”

試圖站起,更試圖伸手入懷摸根繡花針,李員外驚駭欲絕,因為他已發現自己現在除了嘴巴和眼珠子能動外,全身已軟弱癱瘓。

看了一眼仍坐在那露著驚疑表情的綺紅,掌櫃的回過頭道:“唉!我等了整整一個月零十天,總算等到了你,我這雖然是小店,可是每天總有許多人來這吃飯,這麼大的消息我又不是聾子怎麼會不知道?對不起的很,那是十萬兩,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你想想看我要有了十萬兩銀子,我可以做好多事,媽個巴子,第一,我要‘騎鶴上揚州’,第二,我要買一座好大好大的莊院,第三……”

李員外費了好大的勁,驀然吼道:“你最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走過來,掌櫃的用手輕輕拍打李員外的臉頰,他收斂起笑容,凶狠的道:“何必發那麼大的火呢?活財神可比死財神值錢,你這龜兒子總不順我現在就把你宰了吧?”

財神爺?李員外到現在才明白自己不但是個員外,還真真正正的是座財神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歎息了,他更懊惱怎麼早沒想起這碼子事,畢竟這掌櫃的見過自己好多回,他又怎能放過自己?

“你……你怎麼知道我還會再來?”李員外虛弱的道。

“等嘍,莫說等一個月又十天,格老子的就是等一年又十個月我也要等啊!”掌櫃的好整以暇的道。

“你……你真有耐心……”李員外泄了氣道。

“當然嘍,年紀大的人隻有這點好處。”

“你……你預備……預備把我送……送到那去……”李員外的舌頭亦逐漸僵硬道。

“我也不知道,聽說隻要在任何城樓上點三盞紅燈籠自然有人會來接頭,格老子的希望是真的,我猜你一定也知道這回事,可不可以告訴我?”

“我……我告……告訴你?你……你真是個……龜兒子……”李員外說完了這句話後,全身隻剩下眼睛能看東西外,身體各部已如死人般的僵硬。

江湖險。

江湖道更險。

隻因為人心險,才造成了江湖險。

連一個終年守著一片鳥店的掌櫃,都能險惡到這種地步,那麼江湖道豈能不更險?

“誰要你是李員外?誰又要你偏偏又到了我這來?”掌櫃的搓著雙手,喜上眉梢喃喃道:“媽個巴子,你可不能怨我,要怨隻能怨出花紅要你的人,嘿嘿……”

他無視一旁的女人,在他想一個娘們還能有啥作為?

“李員外?”綺紅原來已夠驚駭的心,在一聽到這名字時,更大大的震動狂跳。

她當然明白這個掌櫃的不是個好東西,她更明白現在最好就是假裝沒看到這一切。

可是當她知道被迷倒的人,竟然是李員外後,她不能沉默,也不能不沒有動作。

因為她記得“快刀小呆”和她說的第一個名字、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

她更記得李員外和那個人不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更是一對連心連意的好朋友,雖然這對朋友中間有著許多難以解開的結,和許多串連在一起的誤會,但她明白“快手小呆”絕不願看到李員外就這麼的被這糟老頭出賣。

“掌櫃的,我希望你能救醒那個人。”綺紅鼓足了勇氣道。

有些難以相信,亦像聽到一個瘋子說話一樣,掌櫃的霍地轉過了身,眨著眼睛道:“臭娘們,你剛剛說什麼?”

“你……你應該聽得很清楚,真的,我是說真的。”綺紅被他的態度哧了一跳,卻仍鎮定的道。

嘿嘿陰笑了數聲,掌櫃的仔細的再重新端詳這位毫不起眼的女人。

樸素的穿著、樸素的一張白淨臉,很難看出多大年紀,卻無疑是個美麗的女人。不是個江湖女人,更沒有礙眼的兵器藏峰,豐滿的身軀,凸凹有致的曲線,漸漸的,掌櫃的嘴角又現出笑容,隻是那笑容帶著淫狎、肮髒。

人不能做壞事,尤其不能做壞事的時候被人發現。

因為通常一不做、二不休的事情發生,都是在壞事被人撞破的時候發生。

綺紅久處深山,遠離塵事,更難體會人心險惡。

可是她現在已發現到這個剛剛陷害了李員外的糟老頭,他的眼睛帶著邪意、淫穢。他的表情更透著詭異、怕人。

“你……你不要過來,我……我會武功……”綺紅色厲內荏道。

掌櫃的卻色膽包天狎狎笑道:“奇怪,格老子的剛剛怎麼沒發現你這個娘們長得不賴?嘿嘿……你還蠻懂得唬人,你會什麼武功?我看是床功吧……”

綺紅的臉已紅,她幾曾聽過這麼下流的話?

她又怎麼想得到這種話竟然會從一個老者口裏說出?

就算她再看完一書庫的書,恐怕也沒有一本書能告訴她人壞起來的時候是那麼肮髒與齷齪。

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人的世界?

她望著一步步逼近的人,心裏歎息。

如果這就是人的世界,如果外麵的人都是一肚子壞水,她寧願一輩子不出山。

可是她實在忘不了他,也割舍不了那種刻骨銘心的思念。

她想他的時候,淚水滑過兩腮。

她想他的時候,內心一陣陣的抽痛。

她想他的時候,才知道山中歲月的寂寞已非她所能忍受。

尤其在“快手小呆”離去後的半個月,船期到了,船卻沒來,她的心已揪得讓她夜夜難以安眠。

信鴿到了,收到的卻是滿紙疑問,於是她再也難捺那種牽腸掛肚和感覺,不顧一切的順江出山,找尋那份斷了線的感情。外麵世界的新奇,抵不過內心渴望見關他的衝動。

她變買了首飾,盡一切書中所學的去適應人的社會,卻怎麼也想不到書中所講,和現實的人性,有著那麼大的差距。

綺紅的雙手緊握,指節已因用力過度而泛起白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能不能對付而前這一個看來凶狠異常的老人。可是她知道既然已經惹禍上身,就不容退縮,何況她目前所為,全是為了“快手小呆”一個一輩子都難以忘得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