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來一輛的士報上地址,司機百般推辭,最終姆爾維察答應付他五倍車費,車子才緩緩開動。姆爾維察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執念如此深重,仿佛不見到英格麗特?斯特勞斯世界就會崩塌瓦解一樣。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與斯特勞斯夫婦產生口角的準備。
他敲開大宅的門,對仆從彬彬有禮地展顏微笑,舉手投足間天衣無縫,令人無從懷疑他不是大家之子。於是他得以順利地進入“敵方陣地”,坐在柔軟沙發上等待他的“朱麗葉”——這可愛的想法逗笑了他自己。
待客廳的靜謐使他竟感到有些張皇,心跳也紊亂無章。鞋跟敲擊光亮地板的響聲逐步靠近,他差些冒失地站起身來去迎接這麵色蒼白卻故作鎮靜的小貴族。來不及細思個中緣由,那張鵝蛋小臉已經端著架子出現在他眼前。談話內容他已記不清晰,隻記得他情急之下握了她的手腕,竟發覺冷得像冰塊。
聽到馬車聲的時候,姆爾維察發誓他感覺自己和小英格麗特正在幽會。神經緊繃繃的他匆忙告辭飛奔逃離,靠在綠樹成蔭的外牆牆角氣喘籲籲,不由自主地念叨著英格麗特?斯特勞斯的芳名,自豪感油然而生,他認為自己至少拉了她一把。可在回程的車上他望著巴黎川流不息的街道,沒來由地慌亂起來。他發覺自己正在擔心一個貴族小姐的安危,他害怕今日之事被多嘴的仆人告發,使她受到更漫長的懲罰;又為自己今日之舉感到驚奇,一個隻一麵之緣的小姐竟令他破了例,致電許久未曾聯係的哥哥。
“孩子是無辜的,”他低聲念叨著,“沒必要遷怒於她。”看起來他正為今天自己的反常舉動做出合理化解釋,可他自己都一清二楚這不過是自我寬慰。
這樣的情緒在他發現自己將戒指遺落後更甚。他模糊地記得他曾在斯特勞斯家脫下戒指來把玩,後來便起身同英格麗特談話,戒指大約被遺忘在沙發的夾縫中。那個戒指他向來視為珍寶,他該去登門取回,可是莫名的抵觸感如一堵無形高牆橫亙在他與斯特勞斯家族中間,令他再不願將那日情形重演。
“姆爾維察先生,您還需要在這兒呆多久?”音樂廳的管理員小心地發問,愚鈍如他也發覺這位向來笑容和煦的先生今日不太對勁。姆爾維察渾身震顫了一下,又展露出迷人微笑,對管理員點頭致意,拿起搭在舞台一側椅背的外套便走出音樂廳。外麵的寒風使他瑟縮,一片黃葉自他眼前飛快墜落。
“已經秋天了。”他喃喃自語,抵死不承認令他瑟縮的還有一個念頭。
——他害怕再見到英格麗特?斯特勞斯,這個恐懼的思緒甚至超過了他對貴族的厭棄。
多麼可怕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