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倒還算好,更要防範的是完全沒有德。
那將會如何?《潛夫論》認為,“無德而賄豐,禍之胎也”。
對“德”產生侵擾的,除了物,還有力。其實,很多人追求物,目的還是在追求力。直到今天,在很多人心目中,炫耀財物比較庸俗,而炫耀力量卻讓人羨慕。因此,古往今來,更能消解“德”的,是“力”。應該佩服荀子,他那麼及時地說了八個字:
君子以德,小人以力。
《荀子·富國第十》
這是在說立身之本。君子立身於德,小人立身於力。
即使君子擁有了力,那也要以德為歸,以力弘德。總之,萬物之間,德是主宰。
西方近代社會,主要著眼於力。我國當代很多人片麵地模仿,又變本加厲,把德和力的關係顛倒了。他們崇尚“成功”,甚至從童年開始,就永遠地彌漫著“輸贏”的符咒,一直貫穿終身。他們所說的“成功”和“贏”,也就是荀子所警惕的“力”。按照儒家哲學,這是一條背離君子之道的“缺德”路。
不妨設想一下,多少年後,我們居住的城市和街道,擁擠著一個更比一個“成功”的“力士”,摩肩接踵,我們還敢繼續住下去嗎?我們真正企盼的,究竟是什麼?
在中國古代經典中,德,是一個宏大的範疇。在它的周邊,還有一些鄰近概念,譬如仁、義等等。我們可以把它們當作德的“家庭成員”,當作“君子懷德”這一基本命題的衍伸。它們都用近似的內涵說明了一個公理:良好的品德,是君子之魂,也是天下之盼。
雖然同屬於“德”,但是“仁”、“義”的色彩不太一樣。一般說來,仁是軟性之德,義是硬性之德。
孔子對“仁”的定義是“仁者愛人”。於是,以後人們說到“仁”,總是包含著愛。例如《鹽鐵論》所說“仁者,愛之效也”,《淮南子》所說“仁莫大於愛人”,等等。
至於“義”,孔子則斬釘截鐵地提出“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論語·裏仁》)。那麼,什麼是義?大致是指由德出發的朗朗正道。相比之下,“仁”顯溫和,“義”顯強勁,正如《揚子法言·君子》所說:
君子於仁也柔,於義也剛。
《揚子法言·君子》十二
一柔一剛,合成道德,然後合成君子。
這也就是說,君子懷德,半是懷柔,半是懷剛,麵對著廣泛不一的對象。如此廣德,便是大德。
隻有大德,才能巍然屹立,與更廣泛的小人行徑構成係統性的對比。
對於這個問題,唐朝的魏徵作了簡明的概括,他在《十漸不克終疏》中說:
君子之懷,蹈仁義而弘大德;小人之性,好讒佞以為身謀。
這種劃分,早在屈原的作品中就已經出現,而到了唐代這麼一個諸般生命力一起勃發的時代,對文化品性的重新裁劃就顯得更加重要了。因此,屈原的個人評判變成了一種社會共識。例如,“好讒佞”這三個字,顯然已經成為中國文化法典中的大惡條款。把這三個字翻譯成現代話,句子會長一點,就是“習慣於用謠言毀人,熱衷於以媚態奉迎”。這種人,當然應該判定為缺德的小人。
與之相反,君子的本質也在對比中展現得更明確了:“蹈仁義而弘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