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是儒家設定的思維杠杆。
但是,他們又把這種思維杠杆看成是君子應有的美德,並且頒布了一個判別基準: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禮記·中庸》
孔子甚至不無激動地說:
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
《論語·雍也》
這就把中庸說成了最高道德。
“中”是指避開兩頭的極端而權衡出一個中間值,“庸”是指一種尋常實用的穩定狀態。這明明屬於方法論的範疇,怎麼會成為一種最高道德呢?
主要原因,與文明的艱難曆程有關。
人類在開始拓植文明之後的很長時間,艱險的環境危及生存,不得不處處運用過度之力。麵對荒昧,麵對野蠻,麵對邪惡,若不超常用力,怎麼能夠活下來?終於,活下來了,那又必定加倍地動用重力、暴力、武力進行自衛和懲罰。既然一切都以超常的形態出現,當然又會引發更加超常的報複。時間一長,以暴易暴,成了人類生活的第一規則,幾乎誰也免不了。連不少仁慈的宗教,也發動了一次次宗教戰爭。強大、威武、雄蠻,變為多數權勢者和庇蔭者的人格企盼,也成為大家的生存方略。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敢承認,卻又不能不承認,人類正由俞演俞烈的殺伐程序走向自毀自滅。
一切都起之於過度用力,又以道義的借口讓那些過度之力走向了極端主義。極端主義,聽起來好像是一個現代命題,其實在遙遠的古代已經是一個廣泛滲透的意識形態。
明白了這麼一個整體背景,我們也就懂得,孔子為什麼要把中庸思想說成是最高道德了。
他很清楚,如果種種極端不受控製,人類的災難必將無窮無盡。那麼,靠什麼來控製極端呢?一定不是另一種極端方式,而隻能是中庸。
中庸思想要求,“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禮記·中庸》)。“執”,是指執行和掌控,那也就是說,把兩端掌控住了,隻取用兩端之間的“中”,才可能有利於萬民。這個“中”,就是處於中間部位的一個合適支點。這個支點不同於兩端,卻又照顧著兩端,牽製著兩端,使兩端不要“懸崖滑落”。因此,這個“中”,不僅避免了兩端的禍害,而且也挽救了兩端,所以成了最高道德。
孔子對這種思維的概括是四個字:允執厥中。
這裏邊的“厥”字,在古文中是代詞,與“其”字同義,因此這四個字也可以說成“允執其中”。允,是指公允、實在。連在一起,就是好好地執行中庸之道。
孔子坦陳,這個說法不是他自己發明的,而隻是在複述古代堯帝對舜帝的囑咐。
那天,堯對舜說:
谘!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厥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