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於,現在該聽你這個天之驕子的了?”林立果驕矜地看著一直緘口不語的於日敏。
“我?哦,我擁護。”於日敏有些神不守舍地抬起頭,那神態仿佛是剛從惡夢、憂慮和惶惑中清醒過來。
“我是在問你,用這種飛機轟炸B-52的火車有沒有絕對的把握?”林立果在語氣中明顯地對於於日敏的精神狀態表示不悅。
於日敏的嘴角咧了咧,怯怯地:“這種飛機我沒有飛過,所以不敢憑想當然說行還是不行。用炸彈炸火車,我隻是在抗美援朝時見過,那是美國一下子出動幾十架轟炸機,輪番俯衝投彈,就是這樣也很少能炸上火車。我們這次轟炸要求在一定的時間和一定的地點,又是單機作戰,我看成功的可能很小很小。不過,這僅僅是我個人的看法,最好是聽聽執行這次任務的飛行員本人的意見。”
“還用聽誰的,你不是正在說嘛!”林立果把話挑明了。
“我?”於日敏聞聽一怔,“我已經多年沒有正規參加飛行訓練了,恐怕難以勝任。”
“哎——,老於,不要客氣嘛!當年打美國佩刀式飛機的戰鬥英雄,還打不了一列火車?”周宇馳有意在給於日敏施加壓力。
“現在是考驗我們對林副統帥忠不忠的時候,我要是會開飛機,根本就用不著炸彈,我就象日本飛行員偷襲珍珠港一樣就用飛機撞!”龔顯虎橫眉立目地攥著拳頭,頗象個用剖腹孝忠天皇的武士道。
“我是不希望老於以身殉職。”林立果的兩眼閃著狡黯的目光,“哎,老於,如果你飛伊爾-10轟炸機沒把握,改用殲擊機那是可以的吧?”
於日敏苦澀地咂咂牙花:“飛殲擊機當然是我老本行,不過,殲擊機上隻有兩門火炮,恐怕火力不足。”
“有什麼根據?”林立果一翻白眼珠。
“解放戰爭時期,我在杭州看到過國民黨的飛機打過我們蒸氣機車,隻有把蒸氣機打漏,火車才能停下來。可是,主席的,不,B-52的機車是內燃機頭,發動機的功力很大,而且又是兩個,根本就打不壞。抗美援朝時,敵人的飛機在我的飛機上穿了十幾個洞,我還是把飛機飛回來了。何況,B-52的機車一定是裝甲的,就更奈何不了它。”
周宇馳見林立果的臉由青變紫,搶先站起來指著於日敏質問道:“於日敏,你張嘴一個這也不行,閉口一個那也難辦,我看你是想臨陣脫逃,膽小怕死?”
“哎,我說周副主任,”王伯騰站起來拍拍周宇馳的肩膀,“先不要把問題的性質說得這麼嚴重嘛?老於講的又不是沒有一定的道理。林副部長還沒說什麼,你急個什麼勁見咧?坐下吧,讓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還想個屁!”林立果象個暴怒的獅子似的瞪著眼,“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都火上房了,你們嗆嗆了半天連個確鑿的戰鬥方案都提不出來,讓我怎麼馬上向副統帥彙報?”林立果越說越氣,滿嘴噴著唾沫星子,“平時,你們這幫家夥留須拍馬的本事倒不小,需要用到你們的時候一個個都成了他媽的草包、飯桶、窩囊廢還加膽小鬼!”他說著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小張紙,顯示地用力一晃,“都看清了沒有?這是副統帥的手令,我一字不落地念給你們聽:‘盼照立果、宇馳同誌傳達的命令辦’。落款是‘林彪’。副統帥還說,這次要論功行賞,誰能完成搞掉B-52的任務,讀就是開國元勳,誰就當國務院總理!想洗手不幹的,要臨陣脫逃的,統統槍斃!下麵我來下達戰鬥命令!”
戰鬥場麵反饋
“副、副、副部長!”一個中年男子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進屋,把剛要宣布戰鬥命令的林立果的下文給打斷了。
林立果知道情況不妙,但他還是故作鎮靜地兩眼一瞪:
“慌什麼?!”
那個中年男子氣呼呼地咽了口唾沬:“上、上海方麵有緊急情況報告!”
林立果臉色發白地急忙跑到牆角的一部紅色保密電話機旁,抄起聽筒:“喂,我是‘老康’,什麼事?”
話筒裏傳出一個象老年人似的低沉而顫抖的話音:“B-52的專列沒有在上海停車,已經直接開向北京。”
林立果一聽以為是對方說錯了,大聲喊道:“你說的是什麼?不要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清楚!”然而盡管如此,他握話筒的右手開始發抖,無疑說明他已經意識到所發生的事情的嚴重性。
恰在這時,屋外“嘎”地響起一聲炸雷,宛如淩空中爆炸了一枚重磅炸彈,震得玻璃“咯咯”直響,屋裏的燈光忽明忽暗,整個小樓也隨之搖晃起來,接著,把天空和大地折磨了幾天幾夜的雷雨,象天河決口似的鋪天蓋地地下了起來,密集的雨點冰雹一般敲擊著屋頂,象千軍衝鋒時的呼喊,如萬馬奔騰的蹄聲,又好似刀槍相擊的古戰場。
在坐的人休說在這種陰森可怖的氛圍中,單憑林立果那握話筒顫抖的手和變了調的嗓音就足以知道發生了某種非常事件,一張張木然僵硬的臉上雖然隱約通過微微抽搐的嘴角透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是誰也不肯咳嗽一聲或挪動一下身子,甚至連微弱的鼻息也怕讓別人聽到,似乎隻有這種死寂般的狀態下他們那脆弱的心弦才會不繃斷,心裏淌血的傷口才會稍許得到一些愈合,揪到嗓子眼兒的心才不至於跳出喉嚨。
話筒裏又傳出老態而沙啞的嗓音:“毛澤東的專列已經直接開回北京!”
“什麼時候?我在問你什麼時候?”林立果用比平時狂戾的時候喊聲還大的聲音對著話筒喊。
“什麼時間不知道。我們這裏正準備等待接見,好趁機行動,結果我們都受騙了。”
“他媽的,不是叫你們嚴密監視他的行蹤嗎,那麼大一列火車開到什麼地方都掌握不了,你們他媽的都幹什麼去了!”林立果勃然大怒,話語裏充滿對一些人的痛心的難以挽回的抱怨。
話筒裏除了電流的噝噝聲,聽不到任何話音,仿佛對方的舌頭僵住了。
“你為什麼不說話?!”林立果兩眼象充上一層血一樣通紅。
話筒裏的“舌頭”還是打不過彎來:“一個小、小時前,毛、毛的列車已過了徐、徐州。”對方好象躲避瘟疫似的“嘎”地一聲放下了電話,林立果握著的話筒裏發出“嗚嗚”的盲音。
“混蛋!”林立果“嗚”地一音把話筒摔在放電話機的方桌上,以從未見過的眼神環視著在座的每一個人,然而又象誰也沒有看到,發烏的嘴唇無音的顫動著,整個臉象霜打過的秋茄子,黑紫、幹癟而又耷拉著。
偌大的屋子裏仍然雅雀無聲,那沉悶而緊張的氣氛,象等著死亡前的爆炸。
“哈哈哈,《五七一工程》,哈哈哈……”林立果慘然地大笑著,那樣子象聽到他老子噩耗以後的奔喪,又象一個輸光的賭徒傾家蕩產以後的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