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周勃這個人我老覺得在哪見過,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艾戀戀並肩和肖飛鴻向山後麵走著,突然又冒出了一句話。
肖飛鴻思考著如何提醒艾戀戀以後務必要小心謹慎,不要輕易把什麼人都視為頂禮膜拜的偶象,但是話又不能太直露,太直露了容易使她產生錯覺,加重心靈的負荷。所以他順口說了一句:“嗨,這兩年你會到什麼地方去呀!除了在家還是在家,連電影院都很少進去。”
“對,就是在電影院!”好象一句話點醒夢中人,艾戀戀猛地想起來了,在電影院的走廊裏見過周勃。
肖飛鴻見艾戀戀驚懼地把彎曲的食指用牙咬住,臉上也失去原有的血色,感到情況異常,急切問道:“怎麼回事?”
艾戀戀閉了閉眼,舒展開緊皺的眉頭,心情平靜地輕輕籲了一口氣,講述了這樣一件事:
前不久,艾戀戀應高中時的同學蘇雯雯之邀,到大華影院看彩色影片《杜鵑山》,散場後,她剛走到影院走廊,鎂光燈突然一閃,有人在偷拍她的像片。人群中立刻有人憤怒地質問:“誰偷拍人家姑娘的照片,把他揪住!”走廊裏熙熙攘攘,哪裏找得著哇!然而,艾戀戀剛往外走了幾步,冷丁地發現斜對麵一張胖臉上的一雙眼睛正緊緊地看著她。他見艾戀戀已經注意到了他,慌忙轉過身去,並趁機把一部照相機裝在提兜裏。今天才知道,那個偷偷拍攝照片的是周勃。
“他竟然會幹出這等下流的事來?”肖飛鴻心裏象忽地燃燒起一團火焰,炙烤得滿臉通紅,青筋暴跳。這家夥究竟是林副統帥辦公室的秘書還是流氓集團的成員?副統帥辦公室不是到處介紹他們創“四好”的經驗麼?他們給人的印象是:毛澤東思想紅旗舉得最高,對偉大領袖毛主席最忠最忠,革命化最好最好。可是,作為這樣一個辦公室成員之一的周勃卻幹出偷拍姑娘照片的見不得人的勾當?!莫非他們也是在賣狗皮膏……肖飛鴻象耳朵裏聽到警鈴一樣不敢再往下想了,理智告訴他:萬萬衝動不得,副統帥作為毛主席的接班人已經寫入“九大”通過的黨章裏了。現在正盛行著一種公式:反對林副統帥=反對毛主席。中國人的一大擅長就是“忍勁十足”。不到淫母霸妻的程度不敢輕易造次的。他把滿心的憂憤化作一句由衷地叮嚀:“戀戀,不論到什麼單位,不論周圍的人是什麼樣的,都要時刻想到——我也是個人。”
“嗯”艾戀戀鄭重地點頭。
沉默。
風吹鬆柏的呼嘯聲伴隨四隻滯重的腳步聲,單調、沉悶、悲愴。
“飛鴻,我很給你回信,不怪我吧?”艾戀戀驀地一扭頭,斜著身站在肖飛鴻麵前,突然冒出了一句,兩顆豆大的淚珠掛在她那發白的臉頰上,晶瑩,透亮,沒有絲毫汙濁。
肖飛鴻知道艾戀戀此刻心情很複雜,很沉重。可謂百感交集。他安撫地報以鍾情地一瞥:“傻丫頭,我怎麼會呢?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不然,還叫什麼心心相印哩。”艾戀戀目不轉睛地看著肖飛鴻,任憑多情的淚水在眼圈裏打旋兒,上下眼皮一眨不眨,淒然地說:“我一當兵,又得叫你等幾年。”
肖飛鴻寬慰地一笑:“沒事,我已經完全適應了柏拉圖的精神戀愛法。”
“鴻哥!”艾戀戀再也控製不住愛情波濤的衝擊,情不自禁地撲到肖飛鴻的懷裏,額頭枕在他的肩胛上,少許,微微地揚起了下頦兒,動情地眯上了淚眼,倘若肖飛鴻敢於吻她,她會毫不躲避的順從,並且會以忘情地熱吻相報。
平生第一次將一個少女擁抱在懷裏的肖飛鴻,象喝了幾杯酒一樣周身發熱。依偎在他懷裏的是他久久熱戀著的姑娘啊,青春的血液漲滿大潮似的洶湧,將衝破阻止它的堤岸,盡快地奔瀉!
“抱緊點,鴻哥,我冷。”艾戀戀身子微微一抖,神態更加溫柔、嫵媚。
肖飛鴻緊緊地抱著艾戀戀的雙肩,覺得艾戀戀那急促的鼻息象溫暖的春風一樣撫摸臉頰,是那樣馥香而令人心醉。還有戀戀那豐滿的胸脯,撩人心魄地在他胸口蹦跳,他覺得:鬆柏,消失了;風,溜走了;太陽,隱沒了;佛香閣,塌陷了;天宇間的一切,都不複存在了。而他和艾戀戀懸在半空中,飄飄蕩蕩。他忽然聽到,一陣雷鳴般的吼聲在頭頂響起:“肖飛鴻,你要冷靜!”他象打個冷戰似的渾身一抖,立刻扳住艾戀戀的肩膀,恢複理智地問了句:“真的下午就要走?”
艾戀戀點頭作答,脈脈含情的兩眼仍汪著淚水。
肖飛鴻知道不能再占用艾戀戀的時間了,她要回家向母親告別,還要檢查一下所需要帶的東西。
他強忍住依依惜別之情,擠出一副笑臉,打趣地說:“以後再也不能叫我煙袋鍋一頭熱了,到了以後馬上給我寫信。”
“鴻哥!”艾戀戀又撲到肖飛鴻的懷裏。離別的淚水成串地流過俊秀的兩腮,滾落在肖飛鴻的軍衣上,象一片綠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