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護花不由自主亦起步,走在高天祿的身旁。
杜笑天當然沒有例外,他的腳步才跨出,就給楊迅拉住了。
杜笑天詫異地望著楊迅。
楊迅握著杜笑天的右臂,沒有作聲,表情很奇怪。
杜笑天更奇怪,正想問,楊迅已搖頭示意他不要問。
常護花、高天祿腦後並沒有長著眼睛,他們完全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人一心盡想快到大牢一看究竟,隻知杜笑天、楊迅兩人一定會隨後跟來,所以也沒有回頭招呼。
一直等到兩人轉入了堂外走廊,楊迅才一聲冷笑。
杜笑天再也忍不住。脫口問道:“總捕頭……”他的說話隨給楊迅哼一聲截斷。
楊迅旋即道:“這個稱呼我看遲早要改一改的了。”
杜笑天詫聲道:“總捕頭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楊迅道:“你不懂。”
杜笑天搖頭道:“不懂。”
楊迅冷聲道:“姚坤一直都是跟著你出入?”
杜笑天道:“一直都是。”
楊迅道:“他是你的手下?”
杜笑天道:“是。”
楊迅又問道:“你的上司又是誰?”
杜笑天道:“當然就是總捕頭。”
楊迅道:“你應否聽我吩咐?”
杜笑天道:“應。”
楊迅道:“你要做什麼,是不是必須先取得我的同意?”
杜笑天道:“是。”
楊迅道:“姚坤呢?”
杜笑天道:“更應該。”
楊迅道:“你方才吩咐他侍候常護花出入,有沒有先問準我?”
杜笑天道:“沒有。”
楊迅道:“也算坦白。”
杜笑天道:“我……”
楊迅又截道:“你眼中還有我這個總捕頭存在?”
杜笑天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歎了一口氣,道:“總捕頭這是誤會了。”
楊迅道:“我誤會什麼?”
杜笑天道:“當時我原想先行請示總捕頭,然後再由總捕頭指派。”
楊迅道:“為什麼不來請示?”
杜笑天道:“因為我必須把握當時的機會,提出那意見,實是來不及先行請示總捕頭的答允。”
楊迅冷笑道:“你先行給我一個明白,花得上多少時間?”
杜笑天道:“這其實並不是時間的問題,而是我當時根本不能夠將事情給你一個明白。”
楊迅道:“你那麼做,不成是別有用意?”
杜笑天道:“正是。”
他將嗓子壓得低低的,道:“我派姚坤侍候常護花左右,真正的目的並不是在協助常護花調查。”
楊迅道:“是在什麼?”
杜笑天道:“監視常護花的舉動。”
楊迅一怔道:“你在懷疑他?”
杜笑天道:“我總覺得他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們。”
楊迅道:“看來,你的疑心比我還大。”
杜笑天道:“這未嚐不是好事,即使結果證明他完全沒有問題,對我們亦沒有任何損失。”楊迅點點頭,道:“這個倒不錯。”
他幹咳一聲,瞪著杜笑天,接說道:“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有可能最好通知我一聲。”
杜笑天心中暗自一聲歎息,說道:“是。”
楊迅道:“這還等什麼,走!”
他一麵舉起腳步,一麵又說道:“否則大人還以為我們倆出了什麼事。”
杜笑天無言。
楊迅神色忽一變,道:“若是大人那邊出了事,你我更就不得了。”
杜笑天苦笑道:“你擔心常護花對我們大人不利?”
楊迅道:“這個還用說。”
杜笑天搖頭歎氣道:“常護花真的有這意思的話,你我在一旁,對於他也是一樣。”
楊迅道:“哦?”
杜笑天道:“以他的武功,對付我們簡直就比吃白菜還要容易。”
楊迅道:“你先別滅了自己威風。”
杜笑天道:“事實就是事實。”
楊迅也知道是事實,閉上嘴巴。
杜笑天還在說話,道:“張大嘴、胡三杯兩人的安全。”
楊迅道:“易竹君、郭璞如果真的是兩個蛾精,不現形猶可,否則張大嘴、胡三杯兩人就凶多吉少的了。”這句話出口,楊迅立時馬一樣奔了出去。
月亮此際正在中天,淒清的月色,照白了廊外。
也不知是否就因為映著月色的關係,楊迅的麵色亦已蒼白起來,蒼白得一如死人。
冷月照淒清,月光從大牢天窗射入。
牢中有燈,兩盞長明燈分嵌在大牢入口左右的牆壁上。
燈光慘白,從天窗射入來的月光中,簡直就沒有存在一樣。
本來已經陰森的環境,卻似乎因之更陰森。
牆壁是黑色,暗啞的黑色,燈光照上去,也幾乎不見光澤。
牢房前的鐵柵卻閃爍著令人寒心的光芒。左右兩排一共二十間牢房。
犯人卻隻有兩個--郭璞、易竹君。他們分別被關在左右的第一座牢房之內。
牢房之內有一張不大不小的木床,有一張不大不小的木桌,當然少不了一張凳子。
床上有一床不新不舊的被子,桌上居然還有一壺茶,兩隻杯。
重犯所犯的罪不用說比普通犯人重得多,在牢中所獲得的待遇卻反比普通犯人好得多。
普通犯人還有釋放的一日,重犯一關入大牢,通常就隻有一種結果。
對於一個將被處決犯人,待遇好一點又有何妨。這種待遇再好事實也不會持續多久。
郭璞、易竹君兩人並沒有在床上。兩人都是坐在桌旁,神態都已變得呆木。他們並沒有相望。
郭璞眼望牢頂,易竹君頭下垂,也不知在想什麼。兩人那樣子已有相當時候。
漫漫長夜,難道他們就那樣子度過?這隻是他們關在牢中的第一夜。
燈嵌在大牢入口左右,雖然是兩盞長明燈,燈光其實並不怎樣明亮。
牢房內當然比牢房外更陰森,燈固定,月卻一直在移動。
從天窗射入來的月光終於移入了囚禁易竹君的牢房,移到了易竹君的身上。
易竹君整個身子,徐徐抹上了一層幽輝。
人在淒冷蒼白的月色之下,竟仿佛已完全沒有人氣。
在平時,易竹君看來已沒有多少人氣的了,現在簡直就像是地獄出來的幽靈。
幸好她人夠漂亮,所以張大嘴盡管心裏發毛,還是忍不住不時偷看一眼,胡三杯沒有例外。
大牢入口的一旁也有一張桌子,幾張凳子。
桌上隻有一壺茶,沒有酒。兩人居然就真的老老實實坐在那裏。
奇怪!兩人都沒有睡意,也沒有說話。更鼓聲又傳來。
張大嘴歪著腦袋,忽然道:“二更三點了。”
胡三杯“嗯”的一聲。
張大嘴壓低嗓子道:“小胡,你有沒有留意那個姓易的女人?”
胡三杯漫應道:“我……”
一個“我”字才出口,張大嘴便已一聲輕叱:“你說話輕一點成不成。”
“成!”胡三杯盡量將嗓子壓低:“我一直都在留意。”
張大嘴道:“有沒有發覺什麼特別的地方?”
胡三杯道:“沒有,你呢?”
張大嘴搖頭道:“也沒有。”
胡三杯道:“老楊說她是一個蛾精的化身,你我留意了她這麼久,一點跡象都瞧不出來,也許弄錯了。”
張大嘴道:“這個未必,一樣東西成了精怪,不是你我這點道行可識破的。”
他一頓又道:“她看來雖然沒有什麼特別,可是,月光下,簡直像有一身妖氣一樣。”
胡三杯打了一個冷顫,道:“我並不希望那是事實。”
張大嘴道:“哦?”
胡三杯道:“如果她真的是一個蛾精,你我就慘了。”
張大嘴道:“怎麼慘?”
胡三杯道:“她除非不現原形,否則不難就吸幹你我的血液。”
張大嘴一連打了幾個寒噤,從心寒了出來,嘴巴卻仍硬,道:“我們都帶著利刀!”他的手已握在刀柄上。
胡三杯的手卻在桌旁,搖頭道:“據講妖魔鬼怪根本不怕刀劍之類的東西。”
張大嘴的臉立時青了。
他看看門那邊,勉強一笑,道:“幸好我們還可以逃命。”
胡三杯歎了一口氣,道:“你似乎又忘記了一件事。”
張大嘴吃驚問道:“什麼事?”
胡三杯道:“老楊為防萬一,早已在門外上了鎖。”
張大嘴一張臉立時又青了幾分,道:“幸好門外有守衛。”
胡三杯歎口氣道:“到守衛開門進來救我們的時候,我們的血液,隻怕已經被吸幹淨了。”
張大嘴的臉這才明白了,顫聲道:“你小子在胡說什麼?”
胡三杯道:“我也希望,自己是在胡說。”
張大嘴又打了幾個寒噤。他偷眼再望易竹君。
易竹君仍在月光中,一身的妖氣,仿佛更濃重。
張大嘴握著刀的手不覺間顫抖起來,就連聲音也起了顫抖,道:“我看她快要現形了……”
胡三杯給他這句話嚇了一跳,道:“你……你在說什麼?”
張大嘴方要回答,胡三杯卻又想起張大嘴說的是什麼,轉問道:“你從哪裏看出來?”
張大嘴道:“我隻是感覺這裏越來越寒冷!”
胡三杯道:“這有什麼關係!”
張大嘴道:“相傳,妖魔鬼怪出現的時候大都是陰風陣陣!”
胡三杯不由點頭。
張大嘴死瞪著易竹君。
易竹君仍是那個樣子,一些異動都沒有。
張大嘴卻還是不敢疏忽,目不轉睛。
大牢中這片刻仿佛又寒了幾分。
月光終於從易竹君的身上移開。寒氣亦好像因此逐漸消去。
易竹君始終沒有任何變化,整個人仿佛已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
張大嘴的目光,這才收回,籲了一口氣。
胡三杯旋即開口,道:“這也許隻是你的心理作用。”
張大嘴道:“我現在仍然覺得寒寒冷冷。”
胡三杯道:“哦?”
張大嘴的咽喉忽然“骨嘟”的一響,道:“現在如果有壺酒就好了。”
胡三杯失望笑道:“原來,你隻是想喝酒。”
張大嘴瞪眼道:“難道你不想。”
張大嘴道:“酒能夠驅除寒氣。”
胡三杯補充著道:“酒還能夠增加勇氣。”
張大嘴道:“有一杯下肚,我的膽子最少可以大一倍。”
胡三杯道:“可惜老楊有話在先,不許我們喝酒。”
張大嘴道:“我們喝了,他也未必知道。”
胡三杯歎息道:“我喝了他卻一定會知道。”
胡三杯道:“沒有人叫你非喝三杯不可,你可以隻喝兩杯半,那就沒有人看得出你曾經喝過酒的了。”
胡三杯道:“這也是一個好辦法。”
張大嘴歎息道:“沒有酒我卻就完全沒有辦法了。”
他又是一聲歎息,道:“老楊找我們到來之時,並沒有檢查我們,我原可以在身上藏幾瓶酒。”
胡三杯道:“你有沒有?”
張大嘴道:“沒有,一來趕時間,二來老楊他有話在先,實在有些擔心檢查之後,才放我們進來。”
胡三杯道:“其實你應該就帶在身上,碰一下自己的運氣。”
張大嘴道:“你就是懂得說。”
胡三杯道:“不是懂得說。”他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很古怪。
張大嘴看著他,忽然站起半身,悄聲道:“你莫非已經將酒帶在身上?”
這句話還未說完,在他麵前的桌上已多了兩瓶不大不小的酒。
酒從胡三杯奇闊的官服內拿出來,居然還有第三瓶。這三瓶居然還是好酒。
張大嘴的眼睛立時發了光,嘴巴都開了花,他一手一瓶,拿起了桌上那兩瓶酒,格格笑道:“好小子,有你的。”他實在開心。
連易竹君、郭璞都被他的說笑聲驚動。
胡三杯趕緊道:“說話放輕一點,若是老楊在外麵走過,給他聽到,你我這三瓶酒就喝不成了。”
張大嘴立時又將嗓子壓下,卻說道:“你放心好了,這個時候老楊相信已經入睡。”
胡三杯道:“還是小聲一點的好,你看,他們兩個都給你驚動了。”
張大嘴偷眼一望,就接觸到一雙冰冷的眼睛。
易竹君的眼睛。她隻是望一眼張大嘴,又將頭垂下。
張大嘴卻又打了一個寒噤。他的嗓子壓得更低,道:“別管他們,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