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的珠光寶氣蕩然無存,整個石室籠罩著一種難言的淒清寂寞。
堆放在牆角那七個滿載金銀珠寶的箱子幸好還在。
常護花的目光落在那七個箱子之上。
他正想舉步走前,楊迅已然奔馬一樣從他身旁衝過。
他一臉喜色,一直衝到牆那邊。“幸好這七箱金銀珠寶還在這裏。”
他的手放在箱子之上,一臉的喜色更濃。
他歡喜得未免太早。
一個人歡喜之下,往往都會疏忽了很多事情,何況他本來就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
他完全沒有留意到鎖著那七個箱子的七把大銅鎖全都散落在地氈之上。
那些銅鎖本來就隻是虛鎖著,所以那一次他們輕易將銅鎖拿下,將箱子打了開來。
可是他們在蓋回箱子之後,都是將銅鎖放回原來的地方。
現在銅鎖都是在地氈之上。是誰將那些銅鎖拿下。
楊迅沒有在意,常護花卻在意。他的雙眉終於皺了起來。
楊迅那卻已準備將箱子打開。
他雖然粗心大意,可是到他的手摸上扣子,亦發覺有些不對路了。
“這些箱子不是全都用銅鎖扣著?”
他的目光一落下,到底看到了散在地氈之上的銅鎖,更覺得奇怪。
“我記得我們上次離開的時候已經將那些銅鎖放回原處。”他畢竟記起來了。
“也許是那個賊將銅鎖拿下,不過他未必就來得及,也未必就有力氣將七箱子那麼多金銀珠寶一下搬走。”
他自我安慰,臉上已淡了幾分的喜色又濃了起來。
這剛濃起來的喜色立即又淡了下去。
他已經將箱子打開,是空的箱子。
他趕緊將這個箱子拿過一旁,回身將第二個箱子打開。
第二個箱子之內一樣一無所有!
“怎麼完全是空的!”
楊迅怪叫一聲,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隻猴子。
“砰砰砰”一陣亂響,所有箱子全都給他搬下來,一個個打開。
應了他那句說話,所有的箱子完全都是空的。
楊迅整張臉都僵硬,整個人都僵硬。
這一動一靜,竟然是如此強烈,就連常護花都給他嚇了一跳。
楊迅一靜,整個石室亦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七個箱子之上。
沒有說話,沒有動作,隻有呼吸聲此起彼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打破這種靜寂。
這個人是龍玉波。
第一句話他就問:“珠寶呢?珠寶在什麼地方?”
他的語聲急速而尖銳,亂箭一樣石室中四射。
其他人全都驚動。
楊迅第一個回答,他一手指著那些箱子,還有的一隻手卻四下亂指,道“上次我們離開的時候,那些珠寶仍然放在這七個箱子之中,那二十三張幾子之上,可是現在全都不見了!”
龍玉波大聲道:“真的?”
楊迅雙手抓頭,嘶聲叫道:“當然真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龍玉波突然一聲冷笑,道:“要知道怎麼回事,得問一個人!”
楊迅道:“誰?”
龍玉波目光霍地落在常護花臉上,戟指道:“他!”
楊迅一隻手不由的亦指了過去,道:“他?”
龍玉波道:“就是他,這件事隻有他才知道!”
他兩步上前,手指幾乎指到常護花的鼻子上,道:“你到底將那些珠寶拿到什麼地方去?”
常護花臉無表情,冷冷道:“我沒有拿走珠寶!”
“你沒有拿走!”
龍玉波仰天大笑。
他的笑聲中充滿了譏誚的意味。
常護花不笑也不怒。
龍玉波的笑聲忽一落,他將手收回,叉在腰肢上,正想說什麼,楊迅那邊已叫道:“你憑什麼肯定是他將那些珠寶取走?”
龍玉波道:“憑什麼?”
楊迅道:“不錯,憑什麼?”
龍玉波道:“三個理由!”
楊迅道:“你說來聽聽。”
龍玉波道:“第一,隻有他才能瞞過留守在書齋之內那些官差的耳目!”
楊迅點頭道:“他的身手無疑是非常輕捷。”
他卻又連忙搖頭,說道:“這個理由並不充分,因為武功好的人,並非隻有他一個。”
龍玉波也不分辯,接道:“第二,隻有他才懂得將暗門打開,將機關封閉,進這個地下室。”
楊迅連連點頭:“這個理由好得很,還有沒有更好的理由?”
龍玉波道:“還有一個。”
楊迅道:“你不是說過有三個理由,第三個理由又是什麼?”
龍玉波盯著常護花,目光如電,道:“他本來就是一個賊!”
除了常護花,所有的人幾乎都一怔。
楊迅臉上露出了懷疑之色,道:“你說他是一個賊?”
龍玉波一再點頭,道:“而且是一個大賊!”
楊迅道:“說話可不能亂講!”
龍玉波道:“你以為我這種人也會亂講。”
楊迅道:“然則你有什麼證據?”
龍玉波道:“什麼證據我也沒有。”
楊迅又一怔。
龍玉波接道:“一個賊做案之後,如果有證據留下,根本就不配稱為大賊。”
楊迅道:“那麼你怎會知道他是一個大賊?”
龍玉波道:“我窮三年之力,綜合所有證據,才膽敢如此肯定!”
楊迅忽然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龍玉波幾眼,道:“你好像並不是官門中人。”
龍玉波道:“本來就不是。”
楊迅道:“既然不是怎麼你這樣調查一個人。”
龍玉波道:“我非調查不可!”
楊迅道:“為什麼?”
龍玉波道:“我與他有過節。”
楊迅道:“什麼過節?”
龍玉波道:“他曾搶過我的東西。”
楊迅接問道:“什麼東西?”
龍玉波道:“價值連城的珠寶玉石,黃金白銀。”
楊迅道:“有這種事情?”
龍玉波道:“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優點,就是不大喜歡說謊。”
楊迅“哦”一聲接道:“就因為他搶去了你價值城的珠寶玉石,黃金白銀,所以你那樣調查他?”
龍玉波道:“正是!”
楊迅微微頷首,道:“這件事,隻怕就是事實,否則相信你絕不會調查他整整三年!”
龍玉波道:“絕不會!”
他冷笑一聲又道:“不過我卻也不是三年的時間都是調查他一個人。”
楊迅又是“哦”的一聲。
龍玉波道:“除了他之外,我同時還在調查另外一個人。”
楊迅道:“那個人又是誰?”
龍玉波道:“崔北海!”
楊迅第三次怔住。
龍玉波冷笑接道:“這本來不必三年的時間,問題在三前他們兩個人便已經鬧翻,一南一北,我分身乏術,一個人波往返,不覺就三年。”
楊迅試探著問道:“莫非崔北海也是一個賊?”
龍玉波道:“一個大賊!”
楊迅道:“聽你的口氣,崔北海好像就是常護花的同黨!”
龍玉波道:“正是。”
楊迅突然扳起了臉道:“有一件事情你必須先弄清楚!”
龍玉波道:“什麼事情?”
楊迅一字字的道:“你所說的話必須完全負責。”
龍玉波沉聲道:“這個當然。”
楊迅這才轉回原來的話題,道:“你是說常護花、崔北海兩人合謀搶去你價值連城的大批珠寶玉石,黃金白銀?”
龍玉波道:“那些珠寶玉石,黃金白銀其實也不是我個人的東西。”
楊迅道:“然則是幾個人的東西?”
龍玉波道:“三個人。”
楊迅道:“還有兩個是誰?”
龍玉波道:“阮劍平、朱俠!”
楊迅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崔北海遺書將他所有的財產留給你們三人平分。”
龍玉波道:“這隻是還給我們,亦所謂物歸原主。”
楊迅道:“你說的簡直就像真的一樣。”
龍玉波道:“如果你還有懷疑,不妨一問常護花。”
楊迅的目光立時轉到常護花的身上,話還未出口,龍玉波已然盯著常護花,冷冷的道:“大丈夫敢作敢為,也應該敢認。”
常護花冷笑一聲,說道:“你盡管放心!”
龍玉波道:“能夠放心最好。”
楊迅連忙接上口,道:“難道你真的是一個賊?”
常護花竟然點頭,說道:“可以這樣說。”
楊迅問道:“崔北海也是。”
常護花道:“也是!”
楊迅歎了一口氣,道:“我倒是看錯了你。”
常護花淡笑不語。
楊迅又問道:“三年前你是否真的與崔北海聯手合謀,劫去了龍玉波他們三人的財物?”
常護花頷首。
楊迅瞪著他,道:“也就是放在這個地下室之內的東西?”
常護花道:“差不多。”
楊迅道:“差不多?還有的在什麼地方?在你那裏?”
常護花道:“我那裏一件都沒有。”
楊迅道:“哦?”
常護花道:“那些東西自始至終一件都沒有在我手上。”
楊迅道:“全都給崔北海拿去了?”
常護花道:“不錯。”
楊迅道:“那次的劫案,到底由誰策劃?”
常護花道:“由他。”
楊迅道:“你這個同黨究竟得到了什麼好處?”
常護花道:“什麼好處也沒有,反而失去了一樣東西。”
楊迅道:“什麼東西?”
常護花道:“朋友,一個朋友!”
楊迅道:“崔北海?”
常護花默然。
楊迅瞪著他,搖頭道:“你這個大賊看來做得並不高明。”
常護花淡笑。
楊迅一再搖頭道:“難道你就由得他帶走?”
常護花道:“他走了之後很久我才覺察。”
楊迅又搖頭,道:“你的身手雖然輕巧,頭腦還是不夠靈活。”
常護花道:“不是不夠靈活,而是一直都有病,老毛病。”
楊迅眼睛下意識往上一抬,道:“什麼老毛病?”
常護花道:“太過信任朋友,尤其是老朋友。”
楊迅道:“信任朋友也是病?”
常護花頷首,道:“而且是死症。”
他淡然一笑,又道:“幸好我這個病已經痊愈得十分之八。”
楊迅緊接又問道:“怎麼你不去追回來?”
常護花又是一笑,說道:“反正不是自己的東西,他既然喜歡,由得他拿去好了。”
楊迅道:“對於別人的東西,你倒是慷慨得很。”
常護花道:“何況因此而認識一個朋友的真麵目,豈非已經是一種收獲?”
楊迅一點頭,倏的扳起了臉孔,說道:“你又可知,為非作歹一定要受法律的製裁?”
常護花道:“知道。”
楊迅微微一怔,大聲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又知道不知道?”
常護花道:“知道。”
楊迅道:“你……”
一個“你”字才出口,常護花已然截斷他的說話,道:“對於法律方麵相信你一定非常明白。”
楊迅一挺胸膛,道:“當然。”
常護花接道:“那麼我先請教你一個問題。”
楊迅道:“說!”
常護花道:“打劫賊贓是否犯法?”
楊迅又一怔,道:“這個……”
黑吃黑一樣犯法!
常護花笑笑,道:“如果將我當作賊,這個當然就是黑吃黑。”
高天祿亦是一笑,道:“隻要是據為己有,一樣叫做黑吃黑。”
常護花道:“不據為己有,就不是了?”
高天祿道:“隻有送到官府,發回原主才不是。”
常護花道:“是這樣的話,我這個賊名是無法開脫的了。”
高天祿頷首道:“我知道江湖上俠義中人,向來有所謂鋤強扶弱,這其實完全都是犯法的行為,懲惡除奸應該是官府的事情,是官府的責任。”
常護花道“應該是的。”
高天祿忽然歎息一聲,道:“隻可惜官府中人大都膽小怕事,負責的實在不多,而官場黑暗,縱然有膽大負責的人,亦未必能夠放得開手腳。”
常護花道:“這一點我明白。”
高天祿歎息又道:“是以江湖上還少不了鋤強扶弱的俠義中人,對於這些人,隻要與官府方麵沒有直接發生磨擦,官府方麵一樣都不會加以幹涉。”
常護花道:“似乎就是如此。”
高天祿接道:“這些人的作為在法律上雖然說不過去,人情卻是大有道理。”
他一頓,緩緩接上一句,道:“法律不外乎人情。”
常護花笑道:“這我可放心了。”
楊迅連忙接上口道:“你方才說是打劫賊贓,難道龍玉波、阮劍平、朱俠三人也是賊?”
常護花道:“你不問他?”
他目注龍玉波,接道:“大丈夫敢作敢為,也應該敢認,可是你說的。”
龍玉波嘿嘿一笑,說道:“你一樣放心。”
常護花道:“當然。”
龍玉波說道:“這件事,其實是這樣的……”
楊迅搶著道:“怎樣?”
龍玉波沉吟著道:“金雕盟這個名字你是知道的了?”
楊迅變色道:“漠北金雕盟?”
龍玉波道:“正是!”
楊迅道:“以我所知,那是一個龐大的犯罪組織。”
龍玉波點頭,道:“它是由所謂十二金雕的十二個武功高強、無惡不作的大賊統率,盟下總共有千多二千個來自各地的盜匪。由於他遠處漠北,又人多勢眾,官府方麵一直都沒有對付它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