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護花冷笑一聲,說道:“你覺得我輕易?”
龍玉波道:“輕易非常。”
他一頓又道:“縱然真的有所謂妖魔鬼怪,也絕不會偷竊人間的金銀珠寶,那些吸血蛾即使也一如傳說的一樣,吸人血,吃人肉,也絕不會吸吃人的金銀珠寶,這件事毫無疑問,是人所為。”
他的話聲陡沉,道:“隻有人才喜歡珠寶,打別人的財寶的主意。”
常護花嘴唇翕動,說話卻還未出口,龍玉波的說話已經接上來,道:“不過要打崔北海這個石室所藏的珠寶金銀的主意並不容易,這個人必需懂得機關,身手靈活不在話下,還要有幾分小聰明。”
他的語聲更沉,又道:“符合這些條件的,在這個地方隻有一個人,就是你常兄。”
常護花冷笑問道:“你的所謂這個地方是包括哪些地方?”
龍玉波道:“當然包括整個縣城。”
常護花說道:“你隻是今天傍晚才到來。”
龍玉波道:“不錯。”
常護花道:“一到來你就進衙門沒有離開。”
龍玉波道:“不錯。”
常護花道:“你居然就對這個地方這樣熟悉了?”
龍玉波沒有作聲。
常護花道:“這個地方的人也許大都具備大智慧的。”
龍玉波一聲冷笑,道:“在目前來說,最值得懷疑的隻是你常大俠一個人!”
常護花道:“這你準備怎樣?”
龍玉波道:“我龍某人隻是一個平民,能夠怎樣?”
他目光連忙一轉,轉落在楊迅的臉上,冷冷說道:“這裏負責治安的人,是楊總捕頭。”
楊迅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龍玉波接問楊迅:“對於這樣一個嫌疑犯,總捕頭認為應該怎樣才好?”
楊迅衝口而出道:“當然是先行扣押起來……”
這句話出口他才想起來常護花是怎樣厲害的一個人,慌忙閉上了嘴巴。
龍玉波卻立即接上說話道:“總捕頭何等經驗,既然認為這樣最好當然就是最好的了。”
楊迅訥訥道:“這個……”
龍玉波道:“這個什麼?”
楊迅道:“他武功高強,如果他不肯就範,我們也就沒有其他的辦法。”
龍玉波“哦”的一聲道:“總捕頭原來擔心這個問題……”
他下麵還有說話,卻還未接上,已經被楊迅打斷。
楊迅突然間眉飛色舞,說道:“我幾乎忘記了龍公子,龍公子乃是江南第一武林高手,有龍公子在旁協助,這件事就簡單得多了。”
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想將常護花扣押起來了。
事實這件案,來了常護花之後,他這個總捕頭幾乎沒有說話的餘地,心中早就已不大舒服,也不知多少次想抓個機會,要常護花摔一跤。
現在,難得有這個機會,他又怎肯錯過。
龍玉波既然打遍江南無敵手,縱然還沒有常護花那麼厲害,打一個平手應該沒有問題,再加上他的一把長刀。
姚坤的一支短槍,傅標的一條鐵索,常護花即使不肯束手就擒,他們四人亦不難將之拿下來。
他主意一定,連忙向傅標、姚坤兩人打了一個手勢。
這個手勢也就是暗示他們準備出手。
姚坤、傅標兩人立時都一怔,尤其是姚坤,神色更顯尷尬。
楊迅的目光一轉,又回到龍玉波的臉上。
隻等龍玉波出手,他就與姚坤、傅標殺奔前去。
龍玉波仍然沒有反應。
楊迅再等了一會,忍不住一聲招呼:“龍公子!”
龍玉波臉上的肌肉應聲跳了一下,卻是一聲也不發。
反而常護花接上說話,道:“如果他可以出手,他早已出手。”
楊迅道:“為什麼他不可以出手?”
常護花道:“因為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龍玉波。”
楊迅更加詫異道:“他的身份不是證實並沒有問題?”
常護花道:“我沒有說他的身份有問題,他無疑就是龍玉波。”
楊迅道:“那麼他到底與當年有什麼不同?”
常護花沒有立即回答,目光轉落在龍玉波的臉上,道:“這件事龍兄自己說還是我來說?”
龍玉波臉上的肌肉又一跳,不答反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
常護花道:“你一踏入地道,我便已懷疑。”
龍玉波道:“是因我沉重腳步聲?”
常護花道:“這是一個原因,到我發現了石級,你追上來的時候,我已經完全肯定。”
龍玉波微喟。
常護花旋即問道:“是不是毒童子的五毒散影響?”
龍玉波道:“不錯。”
常護花驚道:“好厲害的五毒散!”
龍玉波道:“的確厲害,一把五毒散非獨毀了我麵龐,還散去我一身功力。”
他半身一轉,道:“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與當年打遍江南無敵手的我簡直就是兩個人。”
楊迅這才明白,“哦”的一聲立時變了臉色。
少了一個龍玉波,他們三人如何對付得了常護花?
也就在這個時候,常護花突然回頭,盯著寢室的門戶那邊,輕叱道:“誰?”
一個人應聲推門而入。
崔義!
燈光照亮了崔義的臉。
也不知是否燈光影響崔義的臉,似乎在發白,神情卻穩定。
常護花還未開口責問,楊迅已搶先開口問道:“崔義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門外幹什麼?”
崔義搖手道:“我不是躲在門外。”
楊迅道:“不是是什麼?”
崔義道:“方才我在房外走過,無意發現房裏頭隱約有微弱的燈光在移動,以為入了賊,所以走進來瞧瞧。”
楊迅道:“你的眼力倒不錯。”
常護花道:“身手也不錯,若不是方才你的身子碰在那扇門上,我也不覺察門外有人。”
崔義笑笑道:“主人在生的時候,實在教了我好幾年的武功。”
常護花道:“怎麼我一喝,你立即推門進來,就不怕喝問的人是賊?”
崔義大笑道:“賊怎會這樣大膽。”
笑聲忽一落,他目注高天祿道:“大人也來了?”
高天祿淡應一聲,道:“方才你去了什麼地方?”
崔義道:“吃過飯出外走了個圈。”
高天祿道:“你沒有吩咐其他家人一聲?”
崔義道:“因為不是去遠,所以沒有吩咐下來。”
高天祿道:“你回來的時候,其他家人有沒有告訴你我們到來?”
崔義道:“我是從後門回來,並沒有遇上他們。”
高天祿忽又問道:“怎麼你看見我們在這裏竟然完全都不覺得意外?”
崔義輕歎道:“這些日子令我意外的事情已實在太多了。”
高天祿微微點轉問道:“你知否你家主人存放珠寶的那個地下石室之中有一條地道通到這個小室?”
崔義一怔,道:“地道?”
他連忙搖頭。
高天祿接問道:“你家主人難道沒有跟你提及?”
崔義道:“沒有。”
高天祿道:“是麼?”
崔義道:“主人平日的說話並不多,所說的亦大都是一般日常瑣碎事情。”
高天祿沒有再問下去,擺手道:“你一旁暫時退下。”
崔義非常順從的退過一旁。
高天祿目光轉回龍玉波的臉上。
龍玉波即時說道:“我方才的說話大人都已經聽到了?”
高天祿頷首。
龍玉波接道:“現在我與一般人並無不同,已不是什麼武林高手,並沒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自己的生命財產。”
高天祿道:“這又如何?”
龍玉波道:“當然必須依賴法律保障,就像一般人一樣。”
高天祿道:“這未嚐不是件好事。”
龍玉波又道:“大人對於我當然亦是一視同仁。”
高天祿道:“這個當然。”
龍玉波道:“也就是說這件事大人一定主持公道的了。”
高天祿道:“一定。”
他淡淡接道:“本官為官十年,不管是對事抑或對人向來都必定秉公辦理。”
龍玉波道:“我這就放心了。”
高天祿道:“你盡管放心。”
龍玉波連忙問道:“如此大人目前準備怎樣處置常護花?”
高天祿沉吟起來。
龍玉波又道:“大人是否認為常護花並不值得懷疑?”
高天祿道:“不錯。”
龍玉波道:“什麼理由?”
高天祿道;“我自信不會看錯人。”
龍玉波道:“大人難道就隻憑自己的觀感處置這件案。”
高天祿道:“非也。”
龍玉波冷笑接道:“依我看,大人還是將常護花扣押起來的好,好像這樣一個嫌疑犯,如果不將之扣押起來,大人的公正之名隻怕就此……嘿嘿!”
楊迅一旁亦幫腔道:“大人對於這件事的確要認真考慮。”
高天祿一再沉吟。
常護花旁邊這下突然插口說道:“龍兄似乎一定要我嚐嚐坐牢的滋味。”
龍玉波冷笑道:“這種滋味常兄相信早已習慣。”
常護花道:“相反,完全陌生。”
龍玉波大笑,道:“我幾乎忘記了常兄是怎樣本領,好像常兄那樣本領的大賊,即使案發了,又有那一處官府能夠繩之以法?”
常護花沒有說話。
龍玉波道:“這次隻怕不會例外!”
常護花忽的一笑,道:“是非黑白始終有清楚明白的一日,常某人自問清白,坐牢去就坐牢去。”
這句話出口,所有人都為之一怔。
常護花笑接道:“反正我老早就已經準備找一個機會,嚐嚐坐牢的滋味。”
高天祿道:“常兄……”
常護花道:“高兄不必替我費心。”
他仰天籲了一口氣,道:“何況監牢總比一般的地方清靜,我現在也實在需要一個非常清靜的地方歇下來好好地想想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
龍玉波立時曲肘一撞楊迅,道:“總捕頭還等什麼?”
楊迅一怔,衝口而出一聲:“來人呀,鎖起來!”
姚坤、傅標身上都帶著鎖鐐,也聽得非常清楚,卻仍然木偶一樣站在那裏。
楊迅說話出口才知道那一句是什麼說話,不過說話已出口,要收也收不回來。
他唯有硬著頭皮,瞪一眼傅標、姚坤,再一聲呼喝,道:“你們幹什麼呆在那裏,還不將他鎖起來。”
姚坤一臉的尷尬之色,腳步舉起又放下,傅標卻已嗆啷抖出腰間纏著的鎖鐐。
他與常護花之間到底沒有什麼交情,並不像姚坤。
常護花望著那條鎖鐐,臉上仍然有笑容,道:“怎麼?還要用到這種東西?”
傅標陪笑道:“總捕頭這樣吩咐,我們做下屬的隻有這樣做。”
龍玉波插口一句道:“刑具代表的就是王法,你若是不將手出來,就真的目無王法的了。”
常護花一笑將手伸出。
對於這些事情他似乎完全都不在乎。
傅標連忙兩步上前,第三步方跨出,就給高天祿喝住:“且慢!”
傅標當然立即收住腳步。
高天祿接道:“常大俠是什麼人,答應了我們,就絕不會反悔,也不會半途開溜,人家既然是這樣合作,你們怎麼還給人家添這些麻煩。”
傅標瞟一眼楊迅,垂下頭。
楊迅亦將頭垂下,訥訥道:“這個規矩。”
高天祿道:“什麼規矩不規矩,天大的事情都有我來承擔。”
他的語聲一沉又道:“有我在這裏,怎輪到你作主,咄!都給我退下,退下!”
楊迅慌忙退下去,傅標更就不用說。
高天祿回對常護花道:“常兄即使不進牢也不要緊。”
常護花笑道:“還是進的好。”
高天祿道:“隻怕委屈了常兄。”
常護花道:“高兄好像已經肯定我與事情完全沒有關係。”
高天祿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
常護花笑笑,道:“不過正如龍兄說的,目前嫌疑最重的人就是我,好像我這樣一個嫌疑犯,不關進大牢怎成。”
高天祿見他笑得開心,不禁歎息道:“聽你的口氣,你好像非常高興坐牢。”
常護花道:“現在高興。”
高天祿道:“我為官十年,高興坐牢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常護花道:“我有一位朋友曾經這樣說,無論是什麼壞事情抑或什麼壞地方,不懂,不去並沒有什麼了不起,隻能說見識淺薄,有過經驗而又不再做,才算得本領。”
他一笑接道:“我正好從來都沒有過坐牢的經驗。”
高天祿道:“所以你就趁這個機會來吸取經驗?”
常護花頷首。
高天祿立即搖頭道:“你的那個朋友一定是一個年輕人。”
常護花道:“何以見得?”
高天祿道:“隻有入世未深的年輕人才會那樣說話。”
常護花道:“哦?”
高天祿道:“因為也隻有入世未深的年輕人才不知道有些事情,有些地方,不必多做,不必多去,一次就足夠痛苦一生及後悔一生了。”
常護花道:“我應該也這樣對他說,當時卻沒有想起來,隻希望現在他已經明白,而又不是因為已經有過了可怕的經驗才明白。”
高天祿道:“我卻希望你自己先徹底明白。”
常護花道:“坐牢難道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高天祿道:“我也是全無經驗,但據我所知,有經驗的人出獄之後,都不大願意再次進去。”
常護花道:“如果牢獄的待遇好一些,相信他們會重新考慮。”
高天祿笑道:“是這樣的話,我保管你出牢之後很快就回來。”
常護花道:“哦?”
高天祿笑接道:“因為我一定會關照他們好好的侍你。”
常護花不禁失笑,他笑著舉起腳步。
高天祿兩步追前,走在常護花身旁,道:“常兄還打算搜查什麼地方?”
常護花道:“我現在隻打算好好的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