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途(1 / 2)

佛家講三苦八苦,三苦中最後一苦便是‘行苦’,行苦自然不是行走的苦,而是遷流之苦,凡是刹那都在變化的苦,便是行苦。

南行大軍便時時刻刻承受著行苦,七八萬流亡隊伍被江萬載帶領的兩萬不到禁軍護衛著一路南行,今日已經是逃離臨安的第三天。

大軍此行的目標是婺州,往日裏快馬加鞭,一天行程便到,可如今各種拖累加上蒙元的不斷騷擾,行了三天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此時正是晌午時分,烈日高懸在天上,大軍護衛在隊伍的後方,七八萬流亡隊伍在前方路上休息。

趙昰並未選擇前方休息,此時他正靠在一顆樹下,靜靜的坐著,左近便是江萬載的臨時將帳。

他的眉頭不時會搐動一下,那是左臂的傷口疼痛引起的反應,自昨天早上蘇醒後,這疼痛便不曾停止過。

達魯花赤那一箭完全洞穿了趙昰的左後臂,也就是股三頭肌的位置,對骨頭有輕微的刮傷,在這個對破傷風完全無解的時代,算是要命的傷病了。

幸運的是如此嚴重的傷勢並未引起感染,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的,而對於抑製感染……這個就隻能看老天爺了。

用酒清洗傷口,包紮的紗巾用沸水煮一下,這些簡單的方法趙昰都已經使用了,依照他的知識體係,除了用燒紅的鐵塊烙製傷口外的其他方法,他都試過了。

不要問他為什麼不給自己來一下狠的,請相信這位在物質極其豐富的時代生活過的大叔還沒有足夠的魄力這麼做。

在如此緊迫的逃亡中,這位身受重傷的擁有一位大叔靈魂的萌娃正在深沉而又專注的——發呆。

是的,別看他眉頭緊蹙,一副思考國家大事的樣子,但其實他的大腦已經放空,進入了佛家頓悟的境界,達到了冥思的極致——什麼都不想。

這可比腦袋裏裝著一坨屎還要難以辦到。

“噠噠、噠噠、噠噠……”

馬蹄聲驚擾了正在‘冥思’的趙昰,讓他恍惚間回過神來,右手不自覺的前探,這是他前世在辦公室發呆後喝茶的習慣動作,可顯然他撈不到自己熟悉的青花瓷大茶杯。

自嘲的搖搖頭,目光望向奔馳而來的騎士,能這般無有阻礙的在大軍中心奔馳,自然是趙昰熟悉的人——楊亮節。

未等楊亮節下馬,一個小身影已經從馬上滑了下來,在以一個狗啃食的姿勢落地後,不等別人攙扶,他自己手腳並用的奔趙昰而來。

“昰哥兒,昰哥兒,我把王旗給你帶來了。”小家夥像獻寶一般的跑過來,雙手奉上一張明黃色戰旗。

這是楊淑妃帶著宮女們連夜趕製出來的,在昨天跟趙昰慪氣不許他來軍中未果後,楊淑妃便開始帶人改製這麵王旗,直到此時才完成,便讓自己的胞弟急急忙忙送過來了。

“末將拜見益王。”

楊亮節上前參拜,趙昰不顧左手疼痛急忙起身,單手扶住。

“行軍之中,一切從簡,舅舅不必多禮。”趙昰的聲音很是輕柔,沒辦法不輕柔,楊亮節已經因為自己受傷的事情哭過多場,讓他發自內心的愧疚,感覺受傷的不是自己,而是楊亮節一般。

“末將無能,未能保護王上周全,末將願……”

眼看著楊亮節的淚水又要落下,趙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中軍大帳中江萬載老將軍走了出來。

“亮節不必如此,益王受傷固然讓人惶恐,可如今兩萬禁軍卻因為益王的舉止軍心凝聚,有所得有所失,不必行小女子模樣。”

這話若是別人說楊亮節少不得要跟他拚命,可是由江萬載說出卻隻能讓他受領的份了。

江萬載老將軍的威望,說是這南行大軍的定海神針也不為過,益王、廣王可以沒有,可江萬載老將軍不能沒有。

“老將軍,可說通了?”趙昰借這個機會脫離楊亮節,免受淚水炸彈,走向江老將軍問道。

“通了,我這四子最是魯莽,年過而立依舊不能養氣,能在益王身邊,卻是他的福氣。”江老將軍處事圓滑,雖然不明趙昰為何要自己四子江鈺去給他當護衛統領,卻依舊應了下來。

隨著江老將軍的話聲落下,大帳門簾掀開,一個三十多歲麵容堅定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麵色略帶陰沉,顯然心情不是很好。

“還不參見益王。”江老將軍沉聲道。

那中年男子英武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忿,不情不願的向趙昰請禮,之後又向楊亮節請禮,並口稱泰山。

趙昰一愣,卻是沒想到這江鈺是自己舅舅的女婿。

他上前拖住江鈺,親厚的安慰兩句,隻是他的個子才到人家腰間高出一點,這畫麵看著就有些怪異了。

要說趙昰要這江鈺卻是因為前世他看過的一段史書,那一段文字是專門介紹江氏家族‘三古十二齋’的。

三古,指的是江萬載和他的長兄江萬裏,弟弟江萬頃,前者最有名的事跡是創立白鷺洲書院,延續千年,培養出文天祥等十七位狀元,近三千多名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