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輕騎直奔龍祥軍,散開的輕騎鋪天蓋地一般,趙昰恨得把一口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蒙元輕騎中,那迎風招展的戰旗,他認得,那是阿術的旗幟,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沒了。
阿術,祖孫三代皆是猛將,這個時候提兵而來,絕對不是倉促出擊,必是有備而來。
淅瀝瀝的晴天雨,澆得趙昰心中一片淒涼。
“陛下,我護送你突圍上龍舟,咱們順江而下,不怕阿術騎兵。”
武正將上前,小聲在趙昰耳邊說到。
趙昰眼睛一亮,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刹那間趙昰隻想點頭應下。
是前方軍士的慘叫聲驚醒了沉思中的趙昰,蒙元的第一輪射擊已經展開,鋪天蓋地的箭雨摻雜在雨點中落下。
火藥兵的反擊在這樣的攻勢下頗顯無力,一天的搬運讓他們雙手無力,神臂弩發射一次後要許久才能上弦。
“收緊了,收緊了,都躲在盾牌後麵。”
江鈺四處呐喊,讓軍士們用盾牌防護。
“陛下,這也是江將軍的命令,請陛下隨我等突圍,移駕龍舟。”
武正將在一邊焦急的說到,此時他恨不得打暈趙昰,擄上龍舟。
趙昰沒有任何表示,他遠遠的望著前方的江鈺,隔空與之對視。
他並不能看清對方的眼睛,卻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心意。
他能感受出江鈺在讓他離開,讓他逃跑,那一雙眼睛中,沒有責怪,沒有後悔。
如果非要在那雙眼睛中尋找什麼,那裏麵有對蒙元的憤恨,有對命運的不甘,有對趙昰的期許,有對生死的從容。
一瞬間,仿佛整個戰場都離趙昰遠去,他忽然間,想問問老天爺,他為什麼穿越,為什麼選擇他,選擇他來到這裏,又要他做些什麼?
‘總不會,是讓我逃跑吧。’
他這般想著,鼓勵著自己,不讓自己逃跑,不讓自己怯弱。
‘我總歸是要死的,難道,還要像上輩子一樣窩窩囊囊過一輩子嗎?’
‘如果,我逃跑苟活下去,我心中的那些偉大的夢想,我心中對這個國家的期盼,還會實現嗎?’
‘我還有膽量再一次回到戰場上,麵對生與死的抉擇麼?’
‘我不會。’
他肯定的想到。
他知道自己的軟弱,就好像見過皇權的肆無忌憚後,他便急急的找個籠子把它關起來。
‘我應該留在這裏,我不是已經做出了【皇親十八序】麼?我不是已經做好了麵對死亡的準備嗎?’
“還是,我在眷戀著生呢?”
他咬著牙,抬起頭,望向天邊的殘陽。
即使已經要日落西山,它依舊灼熱,依舊散發著不可直視的光芒。
‘我不能走,而且,我要像這烈日一樣,哪怕最後一刻,也爆發著炙熱的光芒。’
他的心髒在猛烈的跳動,鮮血正快速的湧向大腦,堅定中帶著激動的情緒控製著他的思想。
這一刻,他是神聖的,至少,在他要被熱血灼滅的大腦中,他是神聖的。
‘為帝國的獻身,就在此刻。’
“把趙四叫來。”
趙昰聲音不大,卻異常的堅定,武正將想反對,可在趙昰這堅定的話語中,他選擇了屈服。
直到武正將領著趙四來到他的麵前,趙昰的目光依舊注視著餘暉。
那是他力量的源泉,那是他看來比生更偉大的存在。
“每個人都會死兩次,一次是肉體死亡,一次,是被所有人遺忘的死亡。”
趙昰緩緩的低下頭,望著一臉鮮血的趙四,那鮮血,是他身邊一個軍士脖子中箭噴灑而出的鮮血。
“現在,我們有一個不被遺忘的機會,後人會銘記我們,哪怕我們的肉體已經成為灰燼,我們的名字,依舊留在青史上。這個機會,你們會選擇麼?”
兩人聽完趙昰緩慢的話語,目光堅定的望著趙昰。
“願意。”
兩人的齊聲回答,隻換回趙昰緩緩的點頭,他目視揚州城,久久不曾言語。
那裏,是他此行的目的地,而他,卻要倒在目的地前麵了。
“一會,我帶領三百騎兵,衝向龍舟,趙四,你帶幾個人,借機衝向揚州。”
“龍舟是假,揚州是真,告訴他們,別出來,就說淮王說的。”
“還有,告訴江萬載老將軍:傳位吾弟,宮遷琉求,吾弟駐福州,切記,切記。”
趙四用力點頭,此行九死一生,但他願意。
“然後,武正將,咱們還要衝回來,打龍旗,與阿術好好的打一場,如何?”
此時,他再次意氣風發,仿佛所有的頹唐都不見了,仿佛所有的自責都消散了。
眾人上馬,趙四挑選幾個足夠勇猛的軍士,默默的拉著戰馬來到戰陣的東北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