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1 / 2)

馬六斤回來了。開著奧迪車回來的,車上坐的是我妹玉兒。

這已是第二年的夏天,星期天。汽車樓下鳴笛的時候,我和小三媽媽都在陽台上,小三媽媽養的花錦團般盛開,姹紫嫣紅,妖嬈極了,仿佛預示著什麼。我們正沉浸在花的芬芳中,玉兒就在下麵叫了。

我瘋狂地下樓,我懸了幾年的心嘩地實落下來,玉兒肥紅嫣綠,體麵的樣子一下讓我們羊下城的天空變得暗淡。她的目光在我臉上瑩瑩地泛動了幾秒鍾,突然就撲我懷裏。

馬六斤老實地立在車旁,衝我們兄妹傻乎乎地笑。

直到上樓,馬六斤才局促不安地叫了聲哥,我一下把目光對住他,吃了他的樣子。玉兒調皮地一笑,還計較呀,你大度點好不?

小三媽媽喜不自禁,跳進廚房手忙腳亂做起飯來。我把這個喜訊告訴馬大帥,大帥在電話那頭很吃驚地啞了一會,呯地掛了電話,風一般卷來了。一進門就吵著看孫子,還滿屋子尋找,確信我妹嫋嫋的身子還沒打算給他帶來驚喜時,大帥的臉立馬陰雲了。整頓飯吃得鴉雀無聲,大帥陰霾的愁雲密布在臉上,久久不能散開。馬六斤完全失去了他開奧迪車時的那種得意,目光來回穿梭在眾人臉上,像驚恐的鳥兒找不到著落。

玉兒的臉也綠了。從進門的一刻,她臉上的笑容便戛然而止,等大帥的失望把屋子裏的歡樂徹底打碎時,她臉上的不滿便愈發明顯地掛了出來,她甚至把一雙筷子恨恨地扔到小三媽媽麵前,筷子的尖叫聲讓原本就不太自然的小三媽媽從凳子上掉了下去。我扶小三媽媽的時候,玉兒的目光尖辣地盯住挽住小三媽媽的手,那雙手有些抖,好長一會兒,我都覺不出那是我的手。

玉兒陰陰地笑了笑,把目光拿開了。

小三媽媽的臉綠了白,白了綠,沒她本來的顏色。

玉兒和馬六斤要回賓館,他們在羊下城預定了賓館,大大出乎我們的預料,就連馬大帥,也驚愕地張了張口,好像讓什麼話支起了嘴。我們誰也沒阻攔,望著奧迪張揚而去,我和大帥非常複雜地歎了口氣。

小三媽媽堅持說,玉兒是衝她來的,瞧她那眼神,比刀子狠。我就知道,你們家是容不下我的。整個晚上,小三媽媽都在嘮叨,她沉浸在一種難以自拔的情緒裏,她感覺自己的生活被人掠奪了。後來她哭了起來,為明天的沒有著落。

驀地,我找到了事情的根源,原來我和小三媽媽都是穿著睡衣睡褲的,因為是星期天,我們都沒換衣服,我記得下樓時小三媽媽好像提醒過我,說換了衣服再去呀,可我哪顧得上。我看著小三媽媽鬆軟的睡衣裏隱隱露出的半截乳房,當下便明白玉兒的目光了。

小三媽媽也嚇了一跳,不停地說,這咋好咧,這咋個好咧,這是家裏,又不是外麵。

我決計去賓館,思來想去,我認為他們還是住家裏好,不住我這邊也該住大帥那邊。馬六斤不在,玉兒說還在路上,羊下城就有人嚷著給他們接風。我說玉兒,有些事我得跟你提個醒,羊下城不比深圳,該怎麼不該怎麼你們心裏應該有個數。玉兒剛洗完頭,烏黑的長發瀑布似地瀉下來,掩住她粉紅的脖頸和圓潤的肩膀。好生活的確能滋潤人,尤其女人。玉兒撩撩濕發,在一股玫瑰色的暗香裏不為所動地說,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我聽出話音,她的心結還沒打開,但我不想在這事上糾纏,我自己的事也自己知道。看著她不像一個久別重逢的妹妹,來時的熱情便突然沒了,我隻好說,母親回來了。玉兒抬了抬眼,略略有些驚愕,爾後是固執得近乎可惡的默不做聲。我又說了一遍,母親回來了,住在父親的院子裏。說完我便告辭出來。羊下城最大的賓館走廊裏空寂寂的,我的腳步踩在地毯上,發出沙沙的、老鼠咬嚼什麼的聲響。我一直堅持沒往後看,硬讓脆弱的腳步走出一種從容。可我知道,那條長長的走廊對我無疑於一條煎心的煉獄之路,我走得相當艱辛,出得門來,才發現羊下城的天空還是二十年前的天空,隻不過看天空的我有些老了。